岁除前夜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入慈宁宫,苏绣棠月白常服的银线云纹在黑暗中泛着幽微的光。她指尖抚过妆台积尘的胭脂盒,盒盖开启时扬起的香粉在月光下组成了奇异的图案——那正是赵贵妃日常描眉时最爱画的远山黛形。灰鼠斗篷的流苏扫过青砖地,在蛛网密布的屏风后,暗格机括发出的轻响惊起了梁间栖息的夜枭。
未完成的画轴在烛火下缓缓展开,九凤朝服的金线突然在空气中震颤。谢知遥墨色锦袍的袖口带起疾风,御赐金牌在腰间发出细碎碰撞声。当他用金牌边缘轻刮画中人的眉眼时,颜料下显露出另一双眼睛的轮廓——那瞳孔的刻画方式,竟与赵贵妃及笄画像上的神态如出一辙。
阿青在疗养室的呓语突然转为清晰:姑母...她说凤纹要反绣...深青寝衣被冷汗浸透,他无意识抓挠肩伤的动作,恰好重复了冬至日拦截火药引信时的姿势。云织施针的手突然停顿,银针刺入的穴位渗出的血珠,在纱布上组成了与画轴暗记相同的符号。
老画师洗得发白的青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画中九凤的逆羽纹路:太后娘娘临终前三月,夜夜梦魇惊醒,总说看见镜中倒影。颜料干裂的缝隙里,突然露出半页血书,那娟秀字迹记载的婉如代寝四字,让谢知遥腰间的金牌突然变得滚烫。
子时更鼓响起时,宗室档案的密卷在定北侯府暗阁铺开。永昌三年的记录页上,赵婉如的太医脉案边缘,沾着与太后日常药方相同的朱砂。而当苏绣棠将画轴与赵贵妃宫装纹样重叠时,反凤的羽尖突然在烛光下投射出地图——正是元宵灯会的布局图。
阿青在药效中猛然坐起,破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在祖坟前...撕毁了半幅画...他扯开肩头纱布,结痂的伤口形状竟与画轴撕裂处完全吻合。云织立即取来特制药膏,膏体融化时散发的苦杏仁味,让阿青突然想起赵贵妃指尖常年沾染的毒药气息。
五更时分,老画师在返乡途中被利刃穿胸。他倒在雪地时用血画出的残图,经查验正是元宵灯会主灯楼的构造简图。谢知遥从死者紧握的画笔中取出的金箔,上面微雕的密文显示上元夜,凤鸣九霄。
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苏绣棠将画轴残片浸入药水。褪去的颜料下显露出太后真正的遗笔——婉如窃服,镜影成双。这八字旁绘着的铜镜纹样,竟与长春宫梳妆台上那面鸾镜的雕花完全相同。更令人心惊的是,镜钮处暗刻的日期,正是二十年前赵婉如暴毙前三日。
岁除的钟声撞碎寒雾,阿青终于拼凑出完整记忆。赵贵妃在引爆火药前,曾将半幅画投入火焰,那画中人的九凤朝服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前,显露出了与赵婉如画像完全相同的面部特征。她要让姑母...借凤重生...阿青嘶哑的嗓音在晨风中消散,肩伤渗出的鲜血在床褥上绘出了元宵灯会的灯笼阵列。
谢知遥调阅的兵部档案显示,今年元宵灯会的护卫布置与二十年前完全相同。而当年负责安保的将领名册里,赵贵妃叔父的名字被朱笔圈出。更蹊跷的是,灯会用的烛火配方记录页不翼而飞,替换页的墨迹与密册末页的批注笔迹出自同一人。
日上三竿时,苏绣棠在慈宁宫梁间发现铁匣。匣中太后手札的末页,详细记载了赵婉如偷穿朝服被撞见后,在镜前发誓他日必以凤主之姿还魂的诅咒。手札边缘粘着的凤羽,经检验与赵贵妃钗环上的羽毛同源。
暮色四合,老画师的遗体旁发现半截金钗。钗头镶嵌的珍珠在夕照下突然迸裂,露出的绢帛上绣着元宵灯会的节目单——压轴的百凤朝阳舞,领舞者的装束要求与画中九凤朝服完全相同。
岁除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时,苏绣棠将太后手札铺在案上。当镜影成双四字与赵贵妃的画像重叠,铜镜的虚影突然在空气中凝聚成实体。镜中映出的慈宁宫景象里,身着九凤朝服的赵婉如正对镜梳妆,而她身后跪着的少女眉眼,分明是年幼的赵贵妃。
朔风卷着雪粒叩击窗棂,谢知遥带来的密报显示,元宵灯会的百盏主灯笼正在赵家别院赶制。而工匠名单里,赫然列着云锦阁幸存药工的名字。阿青闻言突然扯下纱布,结痂的伤口在烛火下显露出完整的灯楼构造图——正是老画师临终用血绘制的残图补全后的模样。
子夜钟声回荡在雪夜,苏绣棠轻触画轴上未完成的凤目。颜料突然在指尖融化,流出的金粉在青砖地上组成了新的警示——正月十五,凤火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