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凝在枯草尖上,北郊长亭的檐角还挂着残月。三辆满载药材的马车停在官道岔路口,车辕上刻意蹭着的泥浆尚未干透。云织的狐裘披风在晨风里轻颤,她将通关文牒塞进药材缝隙时,指尖在某个暗格处多停留了一瞬——那里藏着用防火绢抄录的江南联盟印鉴图样。
保定府仁济堂的商队。苏绣棠深灰棉袍的领口竖着,遮住了半张脸。她弯腰调整靴筒的束带,顺势将云织塞来的香囊藏进夹层,囊中除却应急信号,还有十八颗用各商会徽记熔铸的金珠。
船帮帮主的漕船泊在芦苇深处,船身新刷的桐油掩盖了原有的徽记。阿青掀开甲板下的暗舱,里面整齐码放着标有药材名称的木箱,真正盛放证据的铁匣却悬在船底暗格中,匣面特制的鱼皮防水层在曦光中泛着青灰色。
运河第一道关卡的守将格外仔细,丈量船深的竹竿第三次探入水中。船帮帮主笑着递过酒囊:军爷,这船去年在镇江撞过礁,底板补过自然吃水深些。竹竿提起时带起的水珠溅在文书上,模糊了辽东人参字样的朱砂印。
谢府密使扮作贩枣商人等在柳荫下,两筐冬枣底下压着京城布防图。他接过阿青递来的药酒时,指尖在坛底快速划出十字——这是太师府暗探增加的信号。漕船转入支流时,众人才发现船舷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刮痕,形制与军中专用的挠钩完全吻合。
最后一道水门戒备森严,守军拿着画像比对过往客商。船帮帮主突然猛打船舵,船身撞向岸边渔网。在官兵呵斥声中,苏绣棠伏在药材箱上剧烈咳嗽,阿青惊慌地拍打她的背脊:东家的痨病又犯了!
人群惊恐退散时,暗格悄然沉入水底。守将捂着口鼻连连挥手,漕船在咒骂声中驶出关卡。十里外的河湾处,船帮帮主收拢水下的渔线,暗格带着水藻重新升回舱底。铁匣边缘的蜡封完好无损,只是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水下铁蒺藜留下的印记。
京城西郊的药材铺后院,晒药架上的枸杞红得刺眼。谢府密使卸去伪装,从地窖取出最新情报:太师府三日前以清剿江洋大盗之名,封锁了所有进城水道。
苏绣棠打开随身携带的妆奁,铜镜背面新刻着京城暗桩分布图。她将云织给的香囊悬在窗边,夜风吹动时散发的草药气息,恰好掩盖了地窖传来的铁锈味。
阿青在子时潜回码头,带回个惊人的消息——那艘漕船的暗格里,不知何时被人塞进半截带血的箭矢。箭杆上的标记显示,它来自三日前遇袭的谢家商队。
霜月渐沉时,苏绣棠摩挲着证据箱上的斑驳划痕。箱角某道深痕里,隐约可见江南特产的青黛色颜料——那是太师府书房专用朱砂的调色基料。
药材铺后院的烛芯爆了个灯花,老账房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接触到苏绣棠递来的茶盏时猛地一颤。五年未见的故主之女坐在昏黄光影里,深灰棉袍的领口微敞,露出半截用红绳系着的旧玉——正是苏老爷生前从不离身的那块双鱼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