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晨光穿透新建锦棠总号的冰裂纹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斑斓光影。五进院落的朱漆大门前,那对御赐石狮系着的红绸在微风中轻扬,狮口含着的玉球暗刻海棠纹,与苏绣棠绛红襦裙上的暗绣如出一辙。云织的银纹襦裙拂过织锦博物馆的门槛,馆中陈列的历代精品在晨曦中流转光华,最当中那匹残破的寒潭鹤影锦,正是五年前她从尼庵带出的第一件作品。
谢知遥的墨色常服带着星夜兼程的露水,他亲手悬起的御赐匾额在朝阳下泛着金晖。江南织造第一坊的题字用的是皇帝亲笔,匾角钤印的日期恰是太师伏法那日。阿青的新任统领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佩剑上悬着的端午香囊散发着特制药香——那是为防范有人趁乱投毒特制的避秽囊。
西子湖的龙舟赛在巳时开锣。锦棠织坊的龙舟通体覆盖流光锦,桨手们统一穿着纹样的短褂,当龙舟破浪时,绸缎在水光映照下竟似真将湖山织入了经纬。画舫上的各地分号代表纷纷探身,某个闽南商人腕间的玳瑁镯突然滑落——那上面镶嵌的珍珠竟与云织发间步摇的珠光相映成趣。
午时的画舫静室中,谢知遥执起玉簪的手势庄重如执笏。簪身雕刻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显露出暗藏的锦绣同心篆字,簪尾镶嵌的夜明珠恰能嵌合苏绣棠常佩的双鱼佩。当她低头受簪时,簪尖掠过的发丝间隐约可见几根银亮——那是五年来殚精竭虑的痕迹。
绣楼顶层的熏香在申时袅袅升起。谢知遥展开的织锦诏书长逾九尺,用七色金线织就的图文记载着他们从相遇到相知的每个重要时刻。当苏绣棠指尖抚过山河为聘四字时,诏书突然在夕照中显现暗纹——那是用特殊技法织入的侯府兵符图样,象征着世子能调动的全部力量。
她的回应是一方素白锦帕。帕角的比翼鸟在暮色中逐渐显形,鸟羽用的竟是当年谢知遥赠她的玉簪料打磨成的玉粉。当这对定情信物在香案前并置时,窗外突然飞入一对朱鹮,恰停在绣架旁的湘妃竹上——那是江南罕见的吉兆。
各地分号送来的贺礼在月下清点完毕。其中最特别的是一箱南洋染料,附信提及某位亲王见到防水织锦后,愿以等重香料交换技艺。阿青在查验时发现,染料箱的夹层里藏着半张海图,绘制的航线通往父亲笔记中记载的麒麟礁。
婚期定在九月初九的消息随着龙舟赛的鼓声传遍江南。谢知遥当夜便遣快马回京,侯府别院的修缮图纸中,特意标注了处仿照锦棠工坊的织院。云织在为新婚织锦选样时,发现某个图样竟与博物馆里那匹寒潭鹤影的残纹完美衔接。
子时的更鼓声中,苏绣棠在月光下重读织锦诏书。诏书边缘用暗金线织出的侯府族徽,在满月映照下竟与苏家祖传的双鱼佩纹路渐渐重合。阿青在巡夜时看见,绣楼窗口悬着的端午艾草忽然无风自动——那是用特制丝线编成的预警风铃。
端午的粽香还未散尽,扩建三处分坊的工匠已开始丈量地基。那个曾蒙冤的年轻工匠呈上新婚贺礼——匹能在烛光下显现白首同心暗语的喜帐。谢知遥试坐喜帐时,帐顶突然垂落枚玉环,环内刻着的航路图与南洋染料箱中的海图恰好互补。
暮色渐浓时,苏绣棠在博物馆最后那展柜前驻足。柜中新添的金缕扣样品旁,放着谢知遥刚送来的聘礼清单——第一行赫然写着东海明珠九斛,正是母亲当年嫁妆单上的首项。云织默默将清单抄本收入馆藏,卷轴系带的结扣用了新创的同心结编法。
当新月升上飞檐,锦棠总号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绣楼顶层的窗纸还映着两道相依的身影,他们正在新铺的《万里江山图》织锦上,用金线绣出来日要同游的每处城池。阿青在楼下巡视时,听见风中传来断续的《诗经》吟诵声,其中琴瑟在御的句子与织机节奏奇妙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