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的初雪在定北侯府藏书楼的琉璃瓦上积了寸许厚,谢知遥深青锦袍的袖口扫过鎏金木匣时,震落了封条上凝结的冰晶。匣中永昌六年皇室档案的绢面,在烛火下泛出诡异的幽光,卷宗边缘晕开的暗渍恰与皇长子脉案上太医指印的形状重合。
苏绣棠沉香色常服的银线缠枝莲纹在灯下流转,她指尖抚过染风寒不治五字时,灰鼠皮斗篷的银毫突然倒竖——那墨迹掩盖下的纸纤维里,嵌着与西山毒矿相同的晶粒。随附太医笔录的夹层中,手足厥冷四字旁,用隐形药水绘着的症状图竟与《毒经》中朱颜改的病征分毫不差。
老乳母被阿青护送至慈航工坊时,发髻间别的银簪已断成两截。她颤抖着取出贴收藏的皇长子小衣,衣襟金线绣着的如意纹在密室夜明珠下突然变暗——那褪色处显出的青紫痕迹,正与脉案中描述的指甲颜色完全相同。
小殿下薨逝那夜,长春宫送来碗杏仁茶。老乳母枯瘦的手指划过小衣领口,老奴亲眼见赵贵妃的贴身宫女往茶里添了勺金粉。她忽然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的金粉在烛火中泛起与织造局特供金线相同的幽蓝。
云织将小衣碎片浸入药液时,蒸腾的雾气在琉璃罩上凝成德妃的小像。画像心口位置渐渐浮现出石榴图案,那石榴籽的排列方式竟与三皇子密信中提到的长春宫西偏殿方位完全一致。检验结果显示,金线中药物的浓度足以在三月内夺去幼儿性命。
谢知遥取来定北侯府珍藏的永昌六年记事录,翻开皇长子夭折次日的记载时,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桑皮纸。纸上赵贵妃晋封皇贵妃的诏书草稿边缘,沾着与老乳母所藏金粉相同的微粒。更令人心惊的是,诏书拟定者的署名与当年经办苏家案的刑部侍郎是同一人。
子时雪光映进密室,苏绣棠将父亲永昌六年的笔记摊在案上。拒收特制金线的记录旁,批注的异样成分四字突然在低温下显露出隐藏的图谱——那图谱标注的药物反应曲线,与皇长子脉案中的病情恶化轨迹严丝合缝。
三皇子的密使顶着风雪叩响工坊侧门,送来的德妃遗物匣中,躺着半块断裂的玉珏。玉珏刻着的石榴花纹在烛火下投射出的阴影,正好笼罩住密室墙上悬挂的皇宫舆图中长春宫西偏殿的位置。玉珏断口处粘着的金线,经检验与皇长子小衣上的金线来自同一批原料。
阿青在护送老乳母返程时遭遇的刺客,袖箭上淬着的毒液遇雪即凝成紫色冰晶——那冰晶的棱角形状,竟与赵清漪日前佩戴的耳坠完全相同。激战中断裂的剑刃插入松木,木屑中飞出的金粉在月光下组成了二字的虚影。
五更时分,苏绣棠将所有证物铺陈在织锦台。当德妃玉珏的阴影与皇长子小衣的污渍重叠时,密室突然响起机括声。墙面滑开的暗格里,藏着父亲遗留的永昌六年密奏全本——被血迹浸透的页脚处,详细记录着赵家通过织造局挪用军饷购置毒矿的账目。
晨钟撞碎冰凌时,谢知遥带来的北疆军报显示,永昌六年失踪的军饷数额恰好与赵贵妃修建长春宫偏殿的支出相当。军报边缘绘着的边境地图上,标注的废弃银矿位置正与德妃娘家封地相邻。
风雪愈发猛烈,老乳母突然想起关键细节:德妃娘娘薨逝前夜,曾交给老奴一枚玉扣。她从贴身香囊取出物件,那玉扣上闭目凤凰的纹路在曙光中突然睁眼——凤目瞳孔里映出的,正是长春宫西偏殿石榴树的倒影。
苏绣棠将玉扣浸入特制药水,褪去的玉皮下方显露出德妃血书。娟秀字迹记载着皇长子夭折真相:赵氏以金线缠咒,借织造局之手行巫蛊之事。血书末行的日期,恰是苏家被诬陷前七日。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雪幕,所有线索在织锦上串联成骇人的图案。从皇长子到德妃,从端敬皇后到苏家,每场悲剧的背后都缠绕着江南织造局特供的金线。苏绣棠轻抚父亲密奏上干涸的血迹,那暗红的轮廓渐渐与窗外渐晴的天空交融。
积雪消融的滴答声里,阿青送来德妃族人暗绘的长春宫布局图。图中西偏殿石榴树下的标记,正与三皇子密信提到的位置完全重合。而树根延伸的方向,恰好指向赵贵妃私库中藏着的特制金线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