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后的第三日,杭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
雾气从西湖水面升起,薄薄的一层,贴着青石板街面缓缓流动,将两岸的垂柳笼成一片朦胧的绿烟。柳絮在这个时节最是猖狂,团团簇簇地在风里翻滚,粘在行人的衣襟发梢,落在商铺的招牌檐角,积在巷弄的墙角沟渠,白茫茫的像一场迟来的春雪。空气里混杂着湖水腥气、早点铺子蒸笼冒出的白面香、还有远处码头飘来的鱼腥和桐油味——这些气味被雾气裹着,沉沉地压下来,吸进肺里时带着江南五月特有的黏腻潮湿。
辰时正,清波门外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
先是零星的几骑,马是北地的高头骏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嘚嘚作响,清脆中带着北方式的干脆利落。马上骑士着玄色轻甲,腰佩长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门内外。他们在城门前勒马,分成两列,左右排开,手按刀柄,站成一道沉默的警戒线。
然后是仪仗。
八面杏黄旗在前,旗面绣着龙纹,旗杆顶端缀着红缨,在晨风里猎猎作响。旗后是十六名持戟卫士,戟刃在雾里泛着冷光。再往后是钦差的青呢大轿,轿帘垂着,看不清里面的人,只从轿顶的铜顶和四角悬挂的金铃,能辨出这是正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规制。轿侧各有四名护卫,佩刀,步伐整齐划一,靴底踏地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最后是三百精兵。
他们着统一的墨色战袍,外罩皮甲,背负强弓,腰悬箭囊。队伍行进时几乎听不见杂音,只有整齐的脚步声,沙沙的,像潮水漫过沙滩。士兵们的脸被头盔遮去大半,只露出下颌紧绷的线条和紧抿的嘴唇,眼神平视前方,不左右顾盼,可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让原本围在城门两侧看热闹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杭州知府陈观带着一众官员候在城门前。
他穿着深绯色官服,胸前绣着云雁补子,头戴乌纱帽,帽翅在晨风里微微颤动。五十上下的年纪,面皮白净,下颌留着三缕长须,修剪得整齐,此刻正被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捻着,捻得须尖都打了卷。他身后站着二十余名官员,从通判、同知到各县知县,按品阶排列,个个垂手肃立,可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瞟向城门内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又飞快地收回来,彼此交换几个难以捉摸的眼色。
轿子在城门前停下。
一名护卫上前掀起轿帘,苏绣棠弯腰走了出来。她今日穿了全套的绯色官服,孔雀补子在晨光下泛着金线细密的光泽,腰间革带束得紧,左侧悬着巡察使旧令,右侧挂着钦差金印的紫檀木匣。长发绾成官髻,戴一顶乌纱官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小半眉眼,可露出的下颌线条清隽,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站定,目光扫过面前一众官员。
陈观率先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杭州知府陈观,率杭州府上下官员,恭迎钦差大人。”
身后官员齐刷刷跟着行礼,动作整齐得像是操练过无数次。可就在这整齐的动作里,苏绣棠看见站在第三排左侧的一个中年官员,行礼时右手袖口滑下半寸,露出的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长期佩戴什么饰物留下的压痕,形状隐约像半片花瓣。
她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陈知府请起。”她的声音清朗,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本官奉旨南下,清查盐务,剿除奸邪,还望杭州府上下鼎力协助。”
“下官自当竭尽全力。”陈观直起身,脸上堆起笑容,那笑容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一府之尊的体面,“钦差行辕已备好,设在西湖孤山脚下的抱朴别院,环境清幽,便于大人静心处置公务。”
“有劳。”
苏绣棠重新上轿。仪仗再次启程,穿过清波门,沿着西湖东岸的青石板路缓缓前行。轿帘半卷,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街景。
杭州城似乎与三年前她离开时没什么不同。沿街的商铺依旧热闹,早点铺子的蒸笼冒着白汽,布庄的伙计正在卸下门板,茶楼里传出说书人醒木拍桌的脆响。百姓们挤在街道两侧看热闹,脸上带着好奇和敬畏,孩童骑在父亲肩头,伸手指着仪仗队伍,被母亲低声喝止。
可她还是看见了不同。
几个站在茶楼二楼窗前的人影,在轿子经过时迅速隐到了窗后。街角一个卖糖人的小贩,眼睛一直盯着队伍,手里的糖勺倾斜了,糖浆滴在炉子上发出滋滋声响都没察觉。更远处一座酒肆的二楼,半扇窗虚掩着,窗缝里似乎有镜片的反光一闪而过。
都是眼睛。
轿子在抱朴别院前停下。
这别院原是前朝一位致仕宰相的私宅,依孤山而建,三面临水,只有一条石板路与岸上相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院墙高逾两丈,青砖垒成,墙头生着厚厚的苔藓,显示年代久远。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抱朴别院”四字笔力遒劲,是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
谢知遥早已先一步抵达。他站在大门前,墨色戎装外罩了一件轻甲,甲片是特制的鱼鳞钢,在晨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腰间的虎符用锦囊装着,鼓鼓囊囊地悬在革带上。他见轿子停下,快步上前,亲手掀起轿帘。
“院内已清查三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明哨三十六处,暗哨二十四,湖面有八艘小船日夜巡逻。所有仆役都换成了我们从京城带来的人。”
苏绣棠下轿,仰头看了眼高耸的院墙,又望向不远处烟波浩渺的西湖。湖面有薄雾未散,三三两两的游船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挂着红灯笼,在青白天光里显得突兀。
“那些船?”她问。
“已派人盯着。”谢知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都是游湖的画舫,暂时没发现异常。但为防万一,巳时后所有船只不得靠近别院百丈之内。”
两人并肩走进大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将外面的一切声响隔绝开来。
别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庭院开阔,青石板铺地,缝隙里生出细密的青草。正中一株百年银杏,树干需三人合抱,树冠如盖,新生的嫩叶在晨光里透出鲜亮的黄绿色。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桌面上刻着棋盘格,格子里落了昨夜风雨打下的银杏果,果皮腐烂的甜腻气味混在潮湿空气里,有些呛人。
阿青从回廊拐角处转出来。他已换了杭州本地常见的靛蓝短打,腰间束着布带,脚穿草鞋,打扮得像个寻常的码头工人,可眼神依旧锐利,走路时脚步轻盈,几乎听不见声响。
“城里盯着的七处宅子,昨夜都有动静。”他走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城西莲花巷那处最可疑,子时到寅时,前后进去了三拨人,都是夜行衣,蒙面。寅时末一起离开,往不同方向散了。”
“莲花巷...”苏绣棠沉吟,“离白莲渡多远?”
“陆路十五里,水路顺风半个时辰。”阿青答道,“巷子尽头是个死胡同,那宅子就在胡同最深处,左右无邻,后面靠着城墙,翻过城墙就是护城河。”
谢知遥的眉头皱起:“易守难攻,也容易逃脱。”
正说着,云织从后院匆匆走来。她穿着浅青色的医官常服,袖口用布带束紧,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清水。走到近前时,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大人,将军,请移步。”
三人跟着她来到后院厨房。厨房很宽敞,靠墙垒着七星灶,灶上坐着三口大锅,锅里煮着早饭的白粥,米香混着柴火烟气弥漫在空气里。墙角摆着三口大水缸,缸身是粗陶烧制,表面粗糙,缸口盖着杉木盖子。
云织走到其中一口水缸前,掀开木盖。缸里清水几乎满溢,水面倒映着窗外的天光,清澈见底。她取出银针,探入水中,停留约莫半柱香时间,取出。
银针依旧是亮的。
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往水里滴了三滴无色液体。液体入水即溶,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验毒散,寻常毒物遇之会变色。”云织的声音很稳,可握瓷瓶的手指有些发白,“没变。”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另一个更小的玉瓶,这次只滴了一滴。液体入水的刹那,水面泛起极细微的涟漪,然后,在涟漪中心,慢慢浮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细线。
那细线在水里蜿蜒游动,像有生命般,渐渐散开,化作无数肉眼难辨的金色微粒,悬浮在水中,在透过窗格的天光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百日散。”云织的声音沉了下去,“无色无味,银针验不出,寻常验毒散也验不出。需用特制的‘金鳞粉’才能显形。服后百日,毒性发作,症状似心疾突发,便是太医也查不出端倪。”
厨房里一时寂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盖被蒸汽顶起的噗噗声。
谢知遥的手按上了刀柄:“水源何处?”
“别院有井,但井水苦涩,平日饮用都是从西湖取的活水。”云织指向窗外,那里能看到一段湖岸,“每日卯时,有专人从湖中取水,运入别院,存入水缸。今早的水是卯时一刻送到的,送水的是杭州府派的两个老衙役,在府衙当差二十年了。”
“查。”谢知遥的声音冷得像冰,“从取水点到别院,一路所有接触的人,全部隔离审查。”
阿青应声而去,脚步匆匆消失在回廊尽头。
苏绣棠走到水缸前,俯身看着水中那些悬浮的金色微粒。它们在水里缓慢旋转,像夏夜流萤,美丽而致命。晨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水面上,将那些微粒映得愈发清晰,也映出她倒影中紧蹙的眉头。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她轻声道,“也知道我们会防范明面的刺杀。”
“所以用这种阴毒手段。”谢知遥走到她身侧,看着水中倒影,“百日之后,我们若查不出白莲组织的根底,便会‘突发心疾’而亡。届时朝中只会以为钦差水土不服,暴病身亡,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云织将水缸盖上,又用油布将缸口封死:“我已吩咐人将所有存水倒掉,今日起只用井水。井水虽涩,但安全。”
窗外传来鸟鸣,是银杏树上栖息的麻雀,叽叽喳喳闹成一片。远处西湖上,有画舫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调,混在风里飘过来,软绵绵的,与此刻别院内的紧绷气氛格格不入。
苏绣棠直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正对着西湖,湖面雾气已散了大半,露出粼粼波光。几艘画舫在远处缓缓游弋,船头的红灯笼在日光下显得有些褪色。更远处,雷峰塔的塔尖在绿树掩映中露出一角,塔檐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声音细碎,几乎被风声淹没。
“今晚,”她转身,看向谢知遥,“去莲花巷。”
暮色四合时,杭州城下起了细雨。
雨丝细密,斜斜地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座城笼在里面。青石板路被打湿了,泛着黑亮的光,映出街边店铺灯笼的倒影,红黄交错,在水洼里碎成一片斑斓。行人稀少,偶尔有撑油纸伞的身影匆匆走过,伞面与雨丝摩擦发出沙沙轻响,脚步声踏在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莲花巷在城西最偏僻处。
巷子窄而深,两侧是高耸的封火墙,墙头生着厚厚的青苔,被雨水浸透后颜色深得发黑。巷子里的青石板年久失修,多处碎裂,裂缝里积着雨水,踩上去时会溅起泥浆。巷子尽头果然是个死胡同,一堵两人高的砖墙堵在那里,墙头上插着碎瓷片,在雨夜里泛着冷光。
那宅子就在胡同最深处。
门是寻常的黑色木门,门板薄而旧,漆面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木材的原色。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字迹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出“积善”二字。门前没有石狮,没有台阶,门环是普通的铁环,环身生着暗红的锈迹。
整座宅子安静得像座坟墓。
苏绣棠和谢知遥伏在对面的屋顶上。两人都换了夜行衣,布料浸过特制的药水,在雨夜里几乎与屋瓦融为一体。雨水顺着瓦楞沟流下,在他们身侧形成细细的水帘,滴落在檐下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节奏单调而绵长。
子时初刻,巷口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撑着黑伞的人影走进巷子。伞面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身形,只能看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穿着深灰色长衫,脚步不疾不徐,踏在水洼里时几乎听不见声响。他走到宅门前,没有叩门,而是抬起右手,在门板上轻重不一地敲了七下。
三短,一长,两短,一长。
门开了条缝,里面伸出一只手,手上托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在雨夜里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撑伞人侧身闪入门内,门随即关上,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苏绣棠和谢知遥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落在巷子的阴影里。雨水打在夜行衣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很快被更大的雨声淹没。
他们绕到宅子后面。后墙靠着城墙,墙根下堆着杂物——破旧的竹筐,碎裂的陶罐,还有几捆发霉的柴火。谢知遥的手在墙面上摸索,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砖石,用力一按。
砖石向内凹陷,旁边的墙面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里黑黢黢的,有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是阿青白天探查时发现的暗道入口。
两人一前一后闪入缝隙。墙面在身后合拢,将雨声隔绝在外。暗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混浊,弥漫着泥土和朽木的气味。谢知遥取出夜明珠,珠子在掌心发出柔和的莹白光芒,勉强照亮前方三尺之地。
暗道很窄,两人只能弯腰前行。脚下是夯实的泥土,有些地方渗了水,泥泞不堪。走了约莫二十丈,前方出现向上的石阶。石阶很陡,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显然经常有人行走。
登上石阶尽头,是一道木门。门板很薄,门缝里透出灯光和人声。
谢知遥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对苏绣棠做了个手势——里面有三个人。
他轻轻推开木门,门轴发出极细微的吱呀声,混在里面的谈话声里几乎听不见。
门内是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长宽约莫两丈,四壁都是青砖垒成,没有窗户。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焰跳动着,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扭曲变形。
坐在上首的是个老者,约莫六十上下,头发花白,在脑后绾成道髻,插着一根木簪。他穿着深灰色道袍,袍子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面容清癯,眼眶深陷,可那双眼睛在灯光下异常明亮,亮得有些瘆人。
坐在他左侧的是个中年男子,正是刚才撑黑伞进来的那位。此刻他已摘下伞,露出面容——方脸,浓眉,左颊有道寸许长的疤痕,像是刀伤愈合后留下的。他穿着普通的深灰长衫,可坐姿笔挺,右手一直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兵器。
右侧是个妇人,四十出头,穿着靛蓝布裙,头发绾成圆髻,插着一根银簪。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正慢慢擦拭着桌面的灰尘,动作缓慢而细致,可指尖微微发颤。
老者正在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端午之期已定,真主将至。届时九龙璧现世,天下震动,便是我们重见天日之时。”
“先生,那钦差...”刀疤男子开口,声音粗粝。
“不必理会。”老者摆摆手,“百日散已下,他们活不过中秋。眼下要紧的是找到璧的下落。赵婉当年将真璧藏匿,只留下半张图,这半张图我们找了十二年,如今终于有了线索——”
他忽然顿住,目光锐利地扫向木门方向。
几乎同时,谢知遥已破门而入。
刀疤男子反应极快,在门被撞开的瞬间已拔刀,刀光如匹练,直劈谢知遥面门。谢知遥侧身避过,手中长剑出鞘,剑尖直刺对方咽喉。两人在狭小的密室里战成一团,刀剑相交的锐响炸开,震得油灯灯焰剧烈摇晃。
那妇人尖叫一声,往墙角缩去。老者却纹丝不动,只是缓缓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铜哨,哨身刻着莲花纹路。他将铜哨凑到唇边,用力一吹。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的频率超出了人耳能捕捉的范围。
但苏绣棠感到一阵头晕,耳膜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嗡嗡作响。她强忍不适,扑向桌面——那里摊着一张羊皮地图,地图上画着山水城池,其中一处用朱笔画了个圈,旁边标注着两个字:“灵隐”。
她的手刚触到地图,老者已一掌拍来。掌风凌厉,带着腥气,显然掌上有毒。苏绣棠侧身闪避,右手顺势抓起地图,左手从袖中滑出三枚钢针,疾射对方面门。
老者挥袖拂开钢针,袖口却被划破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深紫色的衬里,衬里上隐约可见莲花暗纹。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忽然纵身后退,背脊撞向墙壁。
墙面轰然洞开,露出一条向下的暗道。老者闪身而入,墙面随即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刀疤男子见状,虚晃一刀,也想往暗道冲去。谢知遥剑势如虹,封住去路,剑尖在他肩头划开一道血口。刀疤男子闷哼一声,动作稍滞,阿青已从门外冲入,一刀劈在他膝弯。
刀疤男子踉跄跪倒,手中刀哐当落地。那妇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已吓得说不出话。
密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灯焰跳动的声音,和几人粗重的喘息。雨水从暗道入口渗进来,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水渍,倒映着摇晃的灯光。
苏绣棠展开手中的羊皮地图。地图很旧,边缘已脆黄,可绘制的线条依然清晰。山是青绿,水是靛蓝,城池用赭石点染,笔法工细,显是大家手笔。朱笔圈出的位置在灵隐寺后山,旁边一行小字:“飞来之峰,洞中有洞。”
更让她心悸的是地图背面,用隐形药水写着一行字,此刻在油灯光下正慢慢显现:
“端午子时,真主临杭。九龙璧现,天下归莲。”
字迹娟秀,与之前在萧贵妃密室发现的那封密信,如出一辙。
窗外雨声渐大,噼里啪啦砸在屋瓦上,像千万只手指在敲击。远处西湖上,有画舫的灯笼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夜还很长。而距离端午,只剩下三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