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俱乐部那次算不上愉快但也算不上糟糕的“偶遇”之后,路知言和叶庭秋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缓和期。
不再是剑拔弩张、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仇视,更像是一种默认了对方存在的“熟敌”。
但这种“缓和”绝对不意味着他愿意让叶庭秋更进一步地侵入他的生活。
这天晚上,他回父母家吃饭。
路家豪宅,氛围一贯是和谐中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权威。
路父看着报纸,路母正戴着老花镜,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一本厚重的摄影集。姐姐路知遥还在公司加班,并未到场。
“老路,你看看这组片子,这光影,这质感,把珠宝的璀璨和玉石的温润都拍活了!!”
路父从报纸后抬起头,敷衍地看了一眼,嗯啊两声:“不错,不错,你眼光好。”
路母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会敷衍我。你看看这构图,这色彩层次……”
路父赶紧放下报纸,凑近了些,这次认真看了看:“嗯,确实不错,看着挺高级。”
“岂止是高级,”路母语气带着欣赏,“是充满了灵魂和故事感。”
路知言没太在意,自顾自夹菜。他妈审美一直在线,能让她这么赞不绝口的,想必是某位隐世高手。
路母合上摄影集,扶了扶眼镜,看向路知言:
“知言,正好跟你说个事。我们品牌下个季度的珠宝‘绮梦’系列,全球广告大片,我找到最合适的摄影师了。”
路知言筷子停住,抬眼,带了点好奇:“谁啊?理查德·阿维顿复活了?”
能让他妈用上“绝了”和“最合适”这种词,想必是国际级别的大师。
路母微微一笑,手指点在刚才那本摄影集的封面上:“叶庭秋,叶小姐。”
“啪嗒。”
路知言的筷子掉在了骨瓷碗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脑空白了一瞬。
“谁?!”他声音陡然拔高。
“妈!你说谁?叶庭秋?!不行!绝对不行!!”
他反对,倒不是存心要断叶庭秋财路,纯粹是不想让她跟自家品牌、跟自己家族扯上任何关系!
这要是让她接了这单,以后见面她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岂不是显得他路知言间接向她低头服软了?
路母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怎么了?你认识叶小姐?”
“何止认识!妈!你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她蛮不讲理!锱铢必较!手段阴险!毫无素质!她……”
“总之她就是不行!妈,你信我,找她绝对会后悔的!”
他试图把叶庭秋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出来,从刮车报警到表情包造谣,从吐他新车到拍卖会坑他,说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唾沫横飞。
路父默默把报纸往下挪了挪,露出半张脸,眼神在妻子和儿子之间转了转,明智地选择继续装死。
“咳咳,”路父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年轻人之间有点摩擦很正常嘛……”
“正常?”路知言不敢置信地看向父亲,“爸,她那叫正常摩擦?她那叫处心积虑!”
路母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路知言说得口干舌燥,稍微停歇喘口气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然后,她目光平静地扫向路知言。那眼神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说完了?”路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路知言激动的余音。
路知言梗着脖子:“妈!这种人怎么能用?她……”
“我看过她的作品集,不止这一本。”路母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
“去年我收藏的那批十九世纪欧洲珠宝,就是请她来拍的。整个过程,专业、高效,对光影和细节的把控,远超我之前合作过的几个所谓大师。出来的成片无可挑剔。”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她对人心的洞察,对美的独特诠释,正是‘绮梦’系列最需要的。”
“我选摄影师,看的是她的专业能力、艺术审美,以及对品牌调性的理解和呈现。这些,叶庭秋小姐都是一流的。”
路知言急了:“可是她的人品和我们之间的过节……”
“你们小辈之间那点鸡毛蒜皮的矛盾,”路母再次打断,语气加重了些,“是私下握手言和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不管。但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公司决策里来。”
“这不是鸡毛蒜皮!这关系到我们路家的脸面!”
“路家的脸面,靠的是实力,不是靠躲着某个你觉得不顺眼的人。”
路知言被堵得难受,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挣扎:
“妈,这毕竟是我们路氏的大项目,用她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她……”
“路氏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你爸、我,还有你姐现在管着公司。你管好你的言晟就行了。”
路母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路知言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声嘟囔:“言晟也是路氏的一部分……”
“所以更该懂得公私分明。”路母立刻接话,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话戳到了路知言的软肋。
他虽然是路家大公子,但志不在此,确实很少参与路氏的具体管理,大部分决策权都在父母和能干强势的姐姐路知遥手里。
他此刻的反对,确实显得有些人微言轻。
他看着路母那张不容置喙的脸,知道再争下去也是徒劳,反而会显得自己幼稚且公私不分。
路母看着他这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最后轻飘飘地抛出一句杀手锏:
“还是说你路大少爷现在的商业判断力和格局,已经不如你妈我这个搞业余爱好的了?”
路父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哎,你妈那可不是业余爱好,当年路氏第一个爆款系列就是你妈一手策划的……”
“你闭嘴。”
路母一个眼神扫过去,路父立刻噤声,重新拿起报纸。
路知言瞬间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跟他妈争论商业判断?他妈当年陪着老爸白手起家的时候,他还在玩泥巴呢!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根本接不住。
他张了张嘴,最终,在所有反驳都被无情镇压后,只能颓然地靠回椅背,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结果呛得直咳嗽,狼狈不堪。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叶庭秋那女人更要得意了!
路母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面上依旧严肃:
“这事就这么定了。后续会有人跟叶小姐的工作室对接。你别给我添乱,听到没?”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我希望你能表现出路家该有的风度和气量。”
路知言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听、到、了。”
“大声点,没吃饭吗?”路母语气平稳。
“听到了!”路知言几乎是低吼出来。
这顿饭,他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满脑子都是叶庭秋那张得知消息后必定得意洋洋、仿佛在说“你看,最后还是我赢了”的脸。
这女人,果然是他命里的克星!
他现在只希望拍摄过程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他这张脸,可真没地方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