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路知遥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路知言拉开后座车门,语气硬邦邦地:“上车。”
叶庭秋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假笑:“那就……麻烦路少了。”
心里默默补充:算我倒霉。
这次来接人的是一辆更为稳重的商务车,与路知言那辆风骚又倒霉的阿斯顿马丁截然不同。
密闭的车厢内,叶庭秋紧紧贴着左边车门,路知言则占据了右边靠窗的位置,中间的空档大得能再塞下两个人。
“你躲那么远干嘛?我是瘟疫吗?”路知言率先开火。
叶庭秋目不斜视:“保持安全距离,防止交叉感染。”
“感染什么?我的帅气吗?”
“你的自恋病毒,还有低情商细菌。”
“那真是可惜了,”路知言故意往她那边挪了挪,“看来我得加大剂量。”
“你再过来我就跳车了。”
“你跳啊,正好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避震不行’。”
“说到这个,”叶庭秋终于转过头,“你那辆宝贝阿斯顿马丁的洗车费够用吗?要不要我再赞助点?”
路知言脸色一黑:“不必!倒是你,这次不会又晕车吧?我这车可经不起‘洗礼’了。”
“那可保不准,谁让车里有令人作呕的人和气味!”
“你说我令人作呕?”
“哇,你终于听懂了!”叶庭秋夸张地拍手,“看来智商还有抢救的余地。”
“叶庭秋!”
“喊什么喊!我又没聋!”
“行啊,既然你这么嫌弃,那我让司机停车,你自己走回去?”路知言被气得冷笑。
“你停啊!要不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谁乐意坐你的车!”叶庭秋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老王,靠边停车。”
司机依言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叶庭秋没想到他来真的,愣了一下,但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拉不下面子反悔。
她狠狠瞪了路知言一眼,然后推开车门:“再见!不,是再也别见!”
叶庭秋头也不回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条路离她家还有不短的距离,而且这个时间段,打车并不容易。
路知言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没真想把她扔在半路。这大晚上的,一个年轻女人独自走在偏僻路段……
“操!”他低咒一声,猛地推开车门,追了上去。
叶庭秋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心里一紧,走得更快了。
“叶庭秋!”路知言三两步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闹够了没有!”
“放开我!不是你要我下车的吗?”叶庭秋用力想甩开他。
“我让你下你就下?你这么听话?”路知言攥得更紧。
“这大晚上的,你要是被什么野狗叼走了,我怎么跟我姐交代?!”
“用不着你假好心!我就算被叼走了也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绮梦’的项目可还没完呢!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出现在社会新闻头条!”
路知言拉着她就往车子的方向走。
“放开!路知言你混蛋!”
“对,我混蛋!行了吧?赶紧上车!”
路知言半拖着把挣扎的叶庭秋塞回了车里,砰地关上车门,对一脸懵的司机吩咐:“开车!”
司机立刻识趣地升起了前后排之间的隔板,将后座变成了一个彻底私密的空间。
车厢内恢复平静,但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
两人都气喘吁吁,一个是因为挣扎,一个是因为怒气。
“野蛮人!”叶庭秋揉着被他攥红的手腕,咬牙切齿。
“不识好歹!”路知言整理着被她扯歪的领带,脸色铁青。
“你们这些资本家除了会用强还会什么?”
“对付你这种不讲理的,只能用强的!”
互瞪了片刻,两人都别开脸,各自望向窗外生闷气。
也许是刚才下车时吹了冷风,也许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叶庭秋忽然觉得嗓子又干又涩,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路知言闻声,视线从窗外收回,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从车载冰箱取出一瓶水递给她。
“不喝,怕有毒。”
“毒死你算了,”路知言把水塞进她手里,“省得气我。”
叶庭秋看着手里的水瓶,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可笑。
她拧开瓶盖,小口喝了几下。微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车子最终先停在了叶庭秋公寓楼下。
这次叶庭秋动作更快,几乎在车停稳的瞬间就推开了车门,连句“谢谢”都懒得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寓大堂。
路知言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女人,脾气真是又臭又硬。
回到他那套能俯瞰半个城市夜景的顶层公寓,路知言扯开领带,把自己扔进沙发。
他想起刚才在街上拉扯时,她手腕纤细的触感,和她气得通红却依旧倔强的脸。还有她明明害怕,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
“见鬼。”路知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摸过旁边的ipad。鬼使神差地,他在搜索栏里敲下了“叶庭秋”三个字。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不带任何“找黑料”目的地去搜索她的信息。
跳出来的首先是“秋日映像”的官方页面和一些商业合作新闻。
他随意划拉着,带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好奇,点进了叶庭秋的微博。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各种精心修饰的名媛生活照、派对打卡、奢侈品炫耀——这符合他之前对她“海后”、“捞女”的判定。
结果,越往下翻,动作越来越慢,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专注取代。
没有想象中的纸醉金迷。没有刻意营造的“高级感”。甚至很少看到她自己的脸。
最新的一些还跟工作有关,再往前翻,到了她学生时期乃至更早,画风彻底变了,展现出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叶庭秋。
一组明显是多年前的照片,像素不算高,色调朴素甚至有些灰扑扑的。
背景是广袤而贫瘠的非洲土地,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孩子围着她。
照片里的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脸上没有化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正蹲在地上,平视着孩子们,捕捉着他们的瞬间。
另一组照片,记录的是国内即将消失的老街巷。
佝偻着背坚守摊位的手艺人,坐在门槛上眼神浑浊的老人,昏暗灯光下忙碌的小摊贩……
文字:「有些声音,消失在时代里。有些面孔,值得被记住。」
路知言的手指彻底停住了。
屏幕上是另一张黑白照片,冲击力极强。
一个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的非洲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玩具熊。男孩的眼睛极大,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茫然和无助,直直地望着镜头。
配文只有两行:
「镜头能记录的苦难,不及真实的万分之一。
但记住,本身就有力量。」
路知言盯着那张照片,感觉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叶庭秋?
那个跟他吵得天翻地覆的叶庭秋?那个让他屡次吃瘪的叶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