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后的第三天下午,叶庭秋接到了路母吴玉珠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路母温和带笑的声音:“庭秋啊,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的阿姨,您说。”
“那就好。我这儿新收了几台老古董相机,听说你对这个也有研究,有空过来帮我瞧瞧吗?我总觉得对焦不太顺手,又怕找不对人,给修坏了。”
叶庭秋对古董相机确实有兴趣,便爽快答应了:“好的阿姨,我收拾一下就来。”
“不着急,慢慢来。”路母语气愉悦。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路知言发来的微信:「我妈叫你去家里?」
叶庭秋:「嗯,看相机。」
路知言:「车修好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叶庭秋:「修好了,我自己过来就行。」
路知言:「我正好在家,门口等你。」
叶庭秋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一小时后,叶庭秋的车刚在路家别墅门前停稳,路知言就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得挺快。”他很是自然地帮她拉开车门。
叶庭秋下车,看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今天不用去公司?这个点出现在家里,可真稀奇。”
“周末。”路知言言简意赅,引着她往里走。
路母已经在偏厅的茶室等着了,红木桌上果然摆着几台保养得极好的古董相机,从莱卡到禄来,都有些年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路母热情地招呼她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茶:
“先喝口茶,歇歇。就是这几台,总觉得调焦有点滞涩,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需要上油了?”
叶庭秋道谢后接过茶杯,然后才小心地拿起那台黑漆已经有些斑驳的莱卡IIIF,熟练地检查起来。
“这个型号的相机,这个部位的齿轮比较容易磨损,感觉不是上油的问题,可能是这个齿轮有轻微磨损,导致传动不畅。”
“我认识一个老师傅,专门修复这类老相机,要不要我帮您联系一下?”
路母听得连连点头:“哎呀,那就麻烦你帮我联系了,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路知言一直靠在旁边的博古架上,没有说话,目光却始终落在叶庭秋身上。
看着她专注讲解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柔和又耀眼。
聊完相机,路母吩咐佣人添了茶,又热情地让叶庭秋品尝点心。
闲聊了几句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路知言说:
“知言,别在那儿傻站着,去我书房,把书架最上面那几本牛皮纸包着的相册拿下来。”
路知言眉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拿相册干嘛?”
“给庭秋看看呀,里面好多你小时候的照片,可有意思了。庭秋还没见过你小时候什么样呢!”
“妈!那些都是黑历史,有什么好看的!您就别拿出来吓唬人了。”
“怎么叫黑历史呢?庭秋又不是外人,看看怎么了?快去拿!”
“又不是外人”这几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叶庭秋的心尖,让她耳根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手里的茶杯,不敢去看路知言此刻的表情。
路知言拗不过母亲,只得认命地黑着脸,“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没多久,他抱着三本厚厚的旧相册下来了,“啪”地一声地放在桌上:“就这些,没什么好看的。”
路母才不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一本,直接翻到一页,指给叶庭秋看:
“你看这张,他五岁的时候,他爸非要他学钢琴,给他穿上小西装打领结,你看他那表情,跟要上刑场似的,嘴巴撅得能挂油瓶了。”
叶庭秋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实在无法把照片里这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小豆丁,和旁边这个气场迫人的路知言联系起来。
“那是因为那个钢琴老师太凶了,动不动就打我手心,”路知言试图辩解。
路母又笑着翻过一页,找到另一张:
“还有这个,小学三年级,因为一道奥数题没算出来,觉得自己丢脸了,坐在地毯上哭鼻子,怎么哄都哄不好。”
“那是被气的!那题出得超纲了!”
路知言伸手就要去抢相册:“妈!差不多得了!别看了!”
路母淡定地拍开他的手:“急什么?我们看得正高兴呢。”
她继续饶有兴致地翻页,目光搜寻着,很快眼睛一亮:
“这张好!他七八岁的时候吧,在院子里捡了只流浪猫,脏兮兮的,他非要抱着一起睡午觉,结果自己先睡着了,口水都流猫毛上了。”
“哈哈哈……”叶庭秋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路母也笑得开心,又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一张照片说:
“这张大了,十四五岁的时候,非要染一头金毛,跟他爸吵得天翻地覆,说我们不懂他。”
照片上的少年顶着一头刺眼的金发,穿着破洞牛仔裤,对着镜头一脸桀骜不驯。
“那会儿他叛逆得很,我们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成天想着和我们作对,证明自己。其实啊,就是青春期憋着股劲。”
这时,路母被佣人叫出去接个电话,茶室里忽然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庭秋指了指那张金毛少年的照片,嘴角还噙着笑意:“没想到路少还有这样的一面。”
路知言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哼笑一声:“怎么?被我的‘狂野青春’吓到了?”
“有点意外。”叶庭秋侧头看他,“你爸妈管得很严?”
“不是严,是期望太高。尤其是我姐太优秀,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看看你姐’。”
“什么都得按照他们的标准来,学什么,交什么朋友,甚至以后要走的路...…那会儿觉得,再不反抗就要被憋死了。”
叶庭秋安静地听着,这是路知言第一次跟她谈起这些。
“那你呢?”他忽然问,“你看起来像是从小就被宠着长大的。”
叶庭秋笑了笑:“我爸妈是很开明,几乎不干涉我的选择。但也正因为太开明了,我反而有很长一段时间特别迷茫。他们从来不逼我必须成为什么样子,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学摄影的头两年,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周围的同学,要么是家里有矿,出国镀个金;要么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艺术家。我呢?既没有突出的天赋,又没有彻底摆烂的决心,全凭着一腔热爱在死磕……”
路知言注视着她,眼神专注。
“那现在呢?”他问。
“现在?现在至少能接受自己的‘普通’了。承认自己不是天才,但也确信,按下快门的每一个瞬间是快乐的。能把热爱变成职业,已经很幸运了。”
“你一点也不普通。”路知言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和肯定。
“能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坚持,并且做到顶尖,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
叶庭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那张金毛照片的后一天,我就去把头发染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发现刻意叛逆其实挺累的。而且染完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发现金色真的不太适合我,显得脸特黑。”
路母适时地回来了,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人,满意地笑了:
“庭秋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们知言啊,也就是看着唬人,其实骨子里,心眼实在着呢。”
路知言听着母亲这毫不掩饰的“推销”,无奈地扶额:“妈,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叶庭秋抿唇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与路知言相遇。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放下那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和过度的自我保护,试着去了解这个更完整的路知言,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