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几乎是踩着六点的点儿下的楼。
她今天特意提早半小时收拾,甚至鬼使神差地从首饰盒里翻出了那条李泽铭送的蒂芙尼项链。
细细的银链坠着一颗小巧的蓝宝石,衬得她锁骨线条愈发清晰。
有时候他们酒店见面时,李泽铭会顺手给她带件礼物,她也回赠过他袖扣、领带夹之类。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保持着这种“炮友”间的、体面又疏离的“礼物往来”。
李泽铭的车准时停在康宁工作室楼下。
他晚上没穿西装,换了件深灰色的休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着,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
康宁拉开车门坐进去,随口问道:“今天怎么没开你那辆沃尔沃?”
李泽铭发动车子,瞥了她一眼:“送去保养了。怎么,这辆不行?”
他今天开了辆线条更流畅的轿跑。
“行,就是感觉不太像你的风格。”
“我什么风格?”
“严谨、刻板、一丝不苟。”康宁故意掰着手指数。
李泽铭轻笑一声,没接话,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晚餐选在一家很有格调的意大利餐厅,环境幽静,灯光暧昧得恰到好处,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摇曳的烛台。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在非群体社交的场合,单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点完餐,李泽铭的目光在她颈间停留片刻,忽然开口:“你戴这个项链很漂亮。”
康宁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冰凉的蓝宝石,抬眼看他,唇角微扬:“是你眼光好。”
李泽铭没再说什么,低头切着盘中的餐前面包。
康宁状似无意地开启话题:“今天在你律所看到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好年轻啊,自己开公司的?”
“她父亲公司的业务,她刚接手,过来处理一些法律交接。”
“哦——”康宁拖长了声音,“看起来……你帮了她很大的忙啊,还要请你吃饭。”
“客户表达谢意,很正常。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人家一片心意。”康宁故意追问。
“不想去。”李泽铭回答得干脆利落,把一小块蘸了橄榄油的黑麦面包递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尝尝这个。”
康宁被他这直接又带着点堵她话的动作弄得没了脾气,只好低头咬了一口面包。
接下来的聊天倒是出乎意料的顺畅。
他们从最近看的艺术展,聊到某部争议很大的大制作电影,甚至就一个虚拟货币的监管案例争论了几句。
康宁发现,剥去那层“固定床伴”的外衣,和李泽铭聊天其实是件挺舒服的事。
他思维敏捷,知识面广,接得住她偶尔冒出的犀利吐槽和冷幽默,也不会为了讨好她而刻意附和。
他甚至知道几位非常冷门的当代装置艺术家,还能说出点门道。
气氛好得让康宁几乎产生了错觉。
烛光,美酒,对面坐着个英俊又聪明的男人……
这真的好像是在约会啊。
主菜上来后,李泽铭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上次大家一起吃饭,听你提了一句你父母来北京了?”
康宁放下刀叉,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抱怨和试探:
“唉,别提了,又是一轮催婚轰炸。说什么年纪不小了,要找个靠谱的安定下来,好像我这么多年在北京打拼,在他们眼里都比不上找个男人嫁了重要。”
她说完,悄悄观察着李泽铭的反应。
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玩笑般地接一句“你还需要催?”或者流露出一点点关于他们之间可能性的暗示。
但李泽铭只是点了点头,用叉子叉起一块甜点,语气依旧平静无波:“长辈都这样。”
没有接茬,没有评价,更没有主动表示要改变他们目前这种“只解决需求”的状态。
康宁心里那点期待像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泛起一丝失落。
她立刻转开话头:“有时候真羡慕你们男的。三十岁四十岁都是黄金期,选择权永远在你们手里。而我们呢?‘大龄剩女’这顶帽子扣下来,好像不结婚就是原罪,事业再成功也抵不过一句‘总归要有个家’。”
她越说越有点来气:“凭什么啊?社会对女性的规训真是无处不在,连我爸妈那么爱我的人,都跳不出这个框架。”
李泽铭安静地听她说完,目光落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康宁,你不需要用任何人的标准来定义自己的价值。你独立,有能力,把自己的事业和生活经营得很好。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都应该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或者迎合谁的期望。”
他这番话,说得平静却有力,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轻轻熨帖了她心里那点焦躁和委屈。
康宁愣住了,看着他镜片后认真的眼睛,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冲散了刚才的失落。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肯定她。
“啧,”她故意扯出一个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钩子:
“李律师,怪不得我做不了律师呢,你这嘴上的功夫,确实不输……那方面的功夫哈。”
李泽铭被她这大胆的调侃弄得一怔,喉结微动,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淡淡回了句:“实话实说。”
就在这时,叶庭秋正巧和客户在同一家餐厅的包厢吃完饭出来上洗手间。
她穿过走廊,目光随意地扫过大堂,猛地定格在靠窗的一个卡座上。
那不是康宁吗?还有……李泽铭?!
叶庭秋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这么巧?
他们在谈工作?她想起康宁的工作室偶尔会需要法律咨询。
她正要扬起笑容上前打个招呼,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不对。
康宁正微微倾身向着李泽铭,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李泽铭放在桌上的手背。
李泽铭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个微微侧头倾听的姿态,分明透着一种超越普通朋友的专注和亲昵。
更让叶庭秋心头一跳的是,她注意到桌子底下,康宁穿着细高跟鞋的脚尖,正若有似无地轻轻碰着李泽铭的裤腿。
而李泽铭非但没有移开,反而在她说话时,很自然地将自己盘子里切好的一小块牛排,用叉子递到了康宁的唇边。
康宁就着他的手,极其自然地张口吃了下去。
这哪里是谈工作的架势?这分明是……
叶庭秋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
康宁从来没跟她提过和李泽铭有任何超出朋友和工作关系的交集啊!
难道是……谈恋爱了?可如果谈恋爱了,康宁为什么要瞒着她?
无数个问号瞬间挤满了叶庭秋的脑海,让她心慌意乱。
她下意识地躲到一根装饰柱后面,心脏砰砰直跳,像做错了事的人是自己。
她拿出手机,手指有些发抖地拨通了康宁的电话。
她需要确认,也许……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
她看到康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李泽铭做了个的口型,随后接起了电话。
“喂,庭秋?”康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宁宁,在哪儿呢?”叶庭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电话那头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半秒,随即传来康宁无比流畅的声音:
“在家呢,怎么了宝贝,有事?”
叶庭秋的心猛地一沉。
康宁在撒谎。
她为什么要撒谎?她和李泽铭单独吃饭,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陪我逛个街。”
“明天啊……明天可能不行,我约了人谈事。后天吧,后天我腾出时间陪你,怎么样?”
“行,那后天再联系。”叶庭秋飞快地挂了电话。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登对的男女,心情复杂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