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言躺在价值不菲的定制大床上,身下的床单柔软得像云朵,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窗外的城市已经沉入后半夜的寂静,只有零星几点霓虹,映在他烦躁的眼底。
突然之间,一个极其危险、带着蛊惑意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如果……
如果当年,在纽约的那个派对上,她没有那个男朋友……
如果他当时不是仅仅惊鸿一瞥,暗自欣赏后便抛诸脑后,而是真的走上前去,认识了那个叫Evelyn的女孩……
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这个假设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他固有的认知,他竟真的顺着这个思路,模糊地勾勒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这荒谬的幻想让他瞬间惊醒,后背甚至渗出一层薄汗。
“操!路知言你他妈在想什么?!”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进行严厉的自我审视和逻辑梳理。
不对,完全不对。
他怎么可能对“现在的叶庭秋”有感觉?
他仔细剖析着自己那瞬间的悸动来源——那分明是针对过去的那个影像,是针对那个存在于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Evelyn”!
那更像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回溯性欣赏,一种对记忆中某个惊艳瞬间的延迟反应。
就像你翻旧相册,突然发现某张老照片里的风景或人特别有味道,但那不代表你想立刻买机票回到过去,或者爱上现在早已物是人非的景与物。
对,一定是这样。
他心动的,是那个被时光定格、与他毫无瓜葛、甚至性格可能都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前叶庭秋”。
而现实中这个叶庭秋呢?
她p他表情包,她吐他车,她在拍卖会上算计他,她还造谣他不行……
这哪一个能和“美好”、“心动”挂钩?
这根本就是行走的麻烦制造机,是他舒适人生的bUG,是让他屡次吃瘪的克星!
他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女人有感觉?除非他疯了,或者有受虐倾向!
所以,结论很清晰了:他只是一时被那个“过去的幻影”扰乱了心神。
现实中的叶庭秋,依旧是他需要保持距离、必要时还得继续“斗争”的对象。
任何混淆“过去影像”与“现实存在”的想法,都是极其危险且不理智的。
讨厌她,对抗她,这才是唯一正确且安全的路径!
这一夜,路知言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
同一片夜空下,城市的另一端。
叶庭秋处理完工作室的邮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社交媒体,算是工作间隙的放松。
突然,一条弹窗新闻的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商业巨子的另一面:言晟资本路知言支持边缘青少年艺术计划》。
路知言?做公益?支持艺术?
她的第一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嗤之以鼻。
作秀,绝对是作秀。
要么是公司公关部门策划的形象工程,用来软化他那个嚣张跋扈的公众形象;要么就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票行为,或者干脆就是某种避税手段。
她撇撇嘴,带着一种准备挑刺和看笑话的心态点开了文章。
报道配了几张图片。不是那种常见的、领导视察般的摆拍。
一张是某个看起来像是旧仓库改造的艺术空间内部,几个衣着朴素、甚至有些拘谨的青少年在涂抹油画,路知言站在不远处侧着脸看着,表情很平淡。
另一张是他和几个看起来是项目负责人的合影,他站在边缘,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文章内容也写得比较克制,只是简单提及路知言近两年来持续向几个非营利性的青少年艺术教育项目提供资金支持,但他本人极少出席相关活动,这次被拍到也算是偶然。
“公关稿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叶庭秋轻声自语。
手指不由自主地向上滑动,退出了这篇文章。
她心里那点“看穿本质”的优越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种莫名的的好奇心,悄悄缠绕上来。
她在搜索软件里输入了“路知言公益”、“路知言资助”等关键词。
这一次,她跳出了那篇文章,开始在全网范围内,更细致地搜索起来。
信息很零散,大多隐藏在财经报道的边角,或者某些小众艺术论坛的讨论中。
她花了些时间,像拼图一样,将那些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
结果让她有些意外。
她发现,路知言或者说他掌控的资本,涉足的艺术公益领域远比那篇报道提到的要广泛。
除了那个青少年艺术计划,还有对独立纪录片导演的长期赞助,甚至还有对几个城市公共空间小型艺术装置项目的支持。
所有这些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点:低调,投入产出比从商业角度看极低,甚至可以说是在“烧钱”。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精明商人追求曝光率和最大效益的原则,也更不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关秀。
她一直以为路知言就是个被资本和优越感泡大的、唯利是图的混蛋。
艺术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拍卖行上的数字,或者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奢侈品。
可现在,这些沉默的证据摆在面前,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一个她从未了解,甚至从未想过会存在的路知言。
难道……他并不完全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这个认知让叶庭秋感到一丝微妙的别扭。
就好像你一直坚定地认为某个对手是纯粹的草包,却突然发现他内里可能藏着你不具备的深度。
叶庭秋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过于“宽容”的想法。
“就算他真做了点人事,也改变不了他性格恶劣的本质!”
这一夜,城市的两个角落。
一个人在心烦意乱地否认着某种对“过去幻影”的误判,努力加固着名为“现实讨厌”的围墙。
另一个人则在困惑地审视着打破偏见的证据,试图安抚内心泛起的波澜。
他们对彼此的观感,在这个夜晚,悄然跨越了那条纯粹对立的分界线,踏入了一片模糊而复杂的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