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正对着一堆展览资料头脑风暴,手机不识相地嗡嗡震动起来。
瞥一眼屏幕,是母亲。她认命地接起。
“宁宁啊,在忙吗?”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
“嗯,有点忙,妈,什么事?”
康宁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就是……上次妈跟你提过的,王阿姨那个侄子,在北京做工程师的那个,你后来怎么没加人家微信呀?”
康宁敲键盘的手一顿,心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
“妈,我最近工作太忙了,好几个项目堆在一起,真没顾上。”她试图用工作做挡箭牌。
“再忙也要考虑个人问题呀!妈妈知道你眼光高,但这个小伙子是真的很不错,踏实、上进,家境也还行。我把你微信推送给他了,你记得通过一下啊,跟人家好好聊聊。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也行嘛,又不掉块肉。”
康宁揉着太阳穴,知道这关不过去老妈能念叨到明年。
“行行行,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加。妈我这还忙着,先挂了啊。”
挂断电话,微信果然弹出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备注写着:“李朗。”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还是点了通过。几乎是立刻,对方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李朗:「你好,康小姐,我是李朗。」后面跟了个略显老派的微笑表情。
康宁:「你好,康宁。」
李朗:「我姑姑应该跟你提过我的情况。我在上思科技做研发工程师,老家是海市的,目前在北京工作六年了。」
康宁:「嗯嗯。」
李朗:「听说你是做艺术策展的,听起来很有意思。」
康宁:「还好,混口饭吃。」
康宁盯着屏幕,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回复机器。
李朗:「你平时喜欢做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康宁:「看看展,看看电影,偶尔运动。」
李朗:「我也喜欢看电影,最近上映的那部《星际遨游》你看了吗?特效很不错。」
康宁:「还没。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晚点再聊?」
李朗:「好的好的,你忙,不打扰了。」
康宁回了个表示“oK”的卡通表情包,迅速结束了这场让她倍感疲惫的社交预热。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该去赴那个真正的“局”了。
和李泽铭约定的地方是一家隐匿在使馆区附近的茶馆,环境清幽,私密性好。
康宁到的时候,李泽铭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抱歉,路上有点堵。”
李泽铭收回目光,看向她:“我也刚到不久。”
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菜单:“看看喝什么?这里的白茶还不错。”
“那就一杯白牡丹吧。”康宁对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
服务员点头离去。康宁环顾了一下四周雅致静谧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古琴低回的音乐。
她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我们倒是很少在这种……地方见面。”
以往,他们的据点只有酒店房间,带着心照不宣的暧昧和匆忙。
这种光天化日、品茗论道般的场景,透着一种格格不入的荒诞感。
李泽铭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开门见山:
“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康宁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我们之间那种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窗外的蝉鸣似乎都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听不出情绪。
“没有为什么。本来一开始也是我主动的,说白了,不过是为了寻求点刺激,图个方便而已。现在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自然就该散了。”
“我觉得我们在这方面一直很合拍。”李泽铭试图理性分析,“是最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了?”
“没有,你很好。”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你什么都好,除了不打算爱我。
“那为什么突然要结束?”他追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对我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没有麻烦。是我想回归‘正轨’了。”康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
“我年纪不小了,家里催得紧,我妈天天给我发相亲对象的资料,我总不能……在跟我未来可能的发展对象见面的前一天晚上,还跟别的男人上床吧?这不道德,也挺那啥的,你说是不是?”
她试图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来掩饰心底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和难堪。
“所以,你找到了更‘道德’,也更‘合适’的发展对象?”李泽铭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
“正在找。所以我们需要结束。这对大家都好。”康宁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
康宁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敲打着胸腔。
她等着他的反驳,或者哪怕是一句基于习惯的、不带感情的挽留。
但她等来的,是李泽铭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眼底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好。”他吐出一个字,清晰而简短,“我尊重你的决定。”
干脆利落,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康宁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咚”一声落了地,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一种空荡荡的解脱。
也好,这样最好。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努力挤出一个算是得体的微笑:“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李泽铭目光微动,但语气未变:“如果你希望的话。”
“当然。毕竟圈子就这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朋友总比做陌生人强。”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两人各自喝着茶,相对无言。
又坐了几分钟,康宁实在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率先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李泽铭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康宁摆手,“我开车来的。”
“好。”他点头,“路上小心。”
康宁没有再看他,几乎是逃离般转身,快步离开了茶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朗又发来的消息。
李朗:「康小姐,不知道你这周末有没有空?方便的话,想约你一起吃个饭,听说国贸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杭帮菜。」
康宁盯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回复:
康宁:「抱歉,李先生,这几天工作安排比较满,可能抽不出完整的时间。改天再约吧。」
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结束一段关系,和开始一段关系一样,都需要练习。而她,似乎还需要更多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