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走后,李泽铭没急着起身。
茶馆里古琴声悠悠,茶香袅袅,衬得他独自坐在窗边的身影有点……孤零零的。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认识康宁,还是托了路知言和叶庭秋那对冤家的福。
那两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他和康宁作为各自阵营的“首席亲友”,免不了经常被拉出来当背景板、和事佬,后来又有些工作往来,一来二去,算是熟了。
印象里,这女人聪明、利落,懂人情世故,相处起来不累。
真正的转折点,是周子寒那场生日派对后,他送她回家,她邀请他上楼。
他当时怎么想的?好像……没怎么想。
男人嘛,面对一个漂亮、主动、而且明显对你有点意思的女人,很难说出“不”字。
他承认,他是见色起意。
康宁和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她不像他那个最终选择安稳的前女友,也不像律所里那些对他毕恭毕敬或暗送秋波的女同事。
她大胆、火热,像一团明艳的火焰,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这种鲜活,对他这种习惯了条条框框、冷静克制的人来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他没有拒绝。
后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她主动提出建立那种“只解决需求,不谈感情”的关系。
他当时觉得这提议简直完美。既能享受身体上的极致欢愉和陪伴,又能避免情感上的麻烦和纠缠。
而且,他们在这方面确实……异常合拍。
康宁在床上放得开,懂得享受,也懂得配合,每一次都像一场酣畅淋漓的博弈,让他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律师,也时常有种失控的快感。
再加上……他确实对开启一段新的正式关系心存芥蒂。
上一段长达六年的恋情,结束得并不体面。
异地的那一年,他每个月挤出时间飞过去看她,试图维系那段肉眼可见在消磨的感情。
但距离和现实的压力还是赢了。
她提出分手时,语气疲惫。他理解,却也无法不感到挫败。
更讽刺的是,分手不到三个月,他就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她要订婚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过去那些坚持和努力,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在上个月,他刷到了朋友晒的她婚礼现场照片,她穿着婚纱,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笑得很幸福。
他平静地划了过去,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庆幸。
那段过去,是真的、彻底地翻篇了。
但也让他更加确信,稳定的长期关系充满变数,不如即时满足来得实在。
一开始,他真的没把这段关系太放在心上,只觉得是个不错的、可持续的生理慰藉。
可人毕竟是习惯的奴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在某些疲惫或放松的时刻有这么一个鲜活的身体可以奔赴,习惯了她在床上大胆又迷人的样子,甚至习惯了她那种恰到好处的“不纠缠”。
她不打听他的私事,不过问他的行踪,每次见面都直奔主题,结束后利落离开。
这种清晰界限带来的舒适感,让他逐渐放松了警惕,也逐渐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可现在,康宁单方面、干脆利落地终止了这一切。
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是突然被抽走了一块习惯倚靠的石头,脚下有点发飘。
是因为迷恋她的身体吗?或许是。但似乎又不全是。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深究。律师的职业病让他习惯于分析利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既然康宁已经明确表达了结束的意愿,并且给出了一个他无法反驳的理由,那他还有什么立场和理由纠缠?
勉强没意思。他一向不喜欢强求。
心烦意乱。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将它强行压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工作日程,正好,手头有一个复杂的跨国并购案进入了关键阶段,需要他飞往欧洲出差一段时间。
投入工作是最好的麻痹剂。
下午回到律所,他立刻召集团队成员开项目推进会。
“秦律,安德森那边的尽职调查补充材料发过来了吗?”
“刚收到,李律,正在整理。对方律师就那个反垄断条款还在扯皮,咬得很死。”
“把材料和我之前标注的要点发我。反垄断的问题,你初步研判的风险等级是多少?”
“中等偏高。主要是市场界定那块,他们提供的数据和我们掌握的有出入。”
“嗯。准备一下,我们可能需要聘请当地的独立经济分析师出具报告。你先把双方争议焦点和支撑证据列个表,越详细越好。我到那边后,直接跟他们的首席律师谈。”
“Lulu,你帮大家订一下机票和住宿。”
“好的,李律,正在协调行程和签证。”
会议结束,团队成员鱼贯而出。李泽铭独自留在会议室,揉了揉眉心。
高强度的工作暂时填充了大脑的空隙,但只要一停下来,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又会悄然浮现。
他拿出手机,点开路知言的微信对话框。
李泽铭:「在干嘛?过两天我要出个长差,走之前喝一杯?」
没过多久,路知言回复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恋爱的酸腐气:
「今晚?不行,约了庭秋看电影。明天也不行,得陪她去挑几副画。」
李泽铭扯了扯嘴角,回复:「行,知道了。重色轻友的东西。」
路知言秒回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羡慕啊?羡慕你自己也找一个去。别老跟个工作机器似的,不然我真怀疑你性取向。」
紧接着又补了一条:「怎么突然出长差?」
李泽铭:「一个跨国并购案,得去盯一阵子。」
路知言:「行吧,那祝你一路顺风,争取早日凯旋,别在国外被洋妞勾走了魂。」
李泽铭:「……神经。」
放下手机,李泽铭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喧嚣不止。
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城市,在某个瞬间,竟然显得有些空旷。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性抛开。
他重新打开电脑,调出案卷,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和复杂的商业逻辑中去。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一切都未曾改变,一切都还在他熟悉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