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玩意儿,有时候比关外的小鬼子还他妈可恨。”
“小鬼子是明着要你的命,他们是在你背后捅刀子,挖你的根,喝你的血。”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知道,这玩意儿杀不干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我懂。”
“有些事,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取舍。”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死死盯住那个还在挣扎的粮务长。
“但是!你们他妈的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头上!这是老子的底线!”
粮务长被戴献昇松开了些,立刻大口喘着气,嘶吼道:“少帅!冤枉啊!我这也是被逼的!”
“现在关内,冀、鲁、豫,哪个省市的粮食买卖,不被洋人或者他们控制的财阀抓在手里?他们把价格抬得天高!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不这么干,账面平不了,我们拿什么去跟他们买粮食?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他说的声泪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国为民,被迫行差踏错的悲情角色。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瘦削的年轻人快步走上高台,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少帅。”
来人是江逐,张雪铭一手提拔起来的,奉军调查统计局的副二把手,一个谍报天才。
“说。”张雪铭言简意赅。
江逐打开文件袋,抽出几张纸,看都没看那些跪着的官员,直接汇报道:“查清楚了。”
“粮务长,王海福。克扣下来的粮食,一部分被他通过黑市渠道,高价卖到了正在闹饥荒的豫中地区,净赚五百万大洋。”
“为了凑足分量,他还在卖出去的粮食里掺了三成的沙子和石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连跪在地上的地中海都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王海福玩得这么大,这么绝。
江逐顿了顿,继续用他那不带感情的语调说:“另外,除了这位揭发的李主任确实只参与了克扣,没干别的之外。在场的其余四十二名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倒卖烟土,强占民女,逼死人命,手上都不干净。所有证据,都在这里。”
王海福彻底瘫了,嘴里还在胡乱念叨着:“不是我……是洋人逼我的……我没有……”
张雪铭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面向台下成千上万的流民。
黑压压的人群,一双双眼睛,或是麻木,或是期盼,或是怀疑,全都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
张雪铭拿起一个铁皮喇叭,深吸一口气。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广场,清晰,而有力。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
“我叫张雪铭。”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们不一定信。你们被骗怕了。”
“没关系。”
“今天我站在这,不是想说什么官话套话,那些玩意儿,屁用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跟大家一样,就想过点好日子。”
“我想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吃上一口饱饭,不用再啃树皮,挖观音土。”
“我想让孩子们,都能背着书包去上学,而不是在街上要饭,甚至被人卖掉。”
“我想让咱们的工厂能开工,咱们的庄稼能丰收,出门不用再提心吊胆,怕被兵痞欺负,怕被地痞流氓敲诈!”
人群中起了些微的骚动,这些话,太白了,白得不像一个大官能说出来的。但正是这份直白,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张雪铭的声音更高了些,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
“我知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粮食!”
“我跟你们保证!”
“从今天起,北平城所有施粥棚,所有派粮点,任何人,只要你饿,你就能来领粮食!”
“不需要任何证明!不用你证明你是谁,不用你证明你从哪来!”
“只要你是个活人,伸出手,我就给你吃的!”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了。
“真的假的?”
“不要证明?那不是谁都能领?”
“这……这少帅疯了?”
张雪铭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你们担心粮食不够。”
“我告诉你们,要是粮食不够了,我就从我的部队,从那几十万奉军的嘴里扣!让他们勒紧裤腰带,把省下来的粮食给你们!”
“要是还不够!”
他吼出了声。
“我就给我爹,给关外的张大帅发电报!让他把东三省的地都给老子种上高粱水稻!他要是不种,老子就带兵回去抢!”
“总之,一句话!”
“我张雪铭今天把话撂在这!”
“只要我还在北平一天,就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饿死!”
“如果我做不到,你们随时可以来帅府,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们可以把我今天说的话刻在石头上,砸在我的脸上!”
“我张雪铭,说到做到!”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给震懵了。
张雪铭没再多说。
承诺,说一次就够了。
说多了,反而显得心虚。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四十多名瘫软在地的官员身上。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往下一挥。
“砰!砰!砰砰砰!”
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卫队士兵同时举枪。
密集的枪声,在广场上空骤然炸响,惊起一片飞鸟。
刚才还哭天抢地的四十多名官员,连同那个彻底傻掉的王海福,脑袋上齐齐爆开一团团血花,身体抽搐着倒在血泊里,再没了声息。
鲜血,顺着高台的边缘,滴滴答答地淌下。
台下的流民们吓得一片尖叫,下意识地后退。
可退了几步,他们又停住了。
看着台上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此刻却死狗一样躺着的尸体,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快意的复杂情绪,在他们心中蔓延。
杀了。
说杀,就真的杀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犹豫。
张雪铭对满地的尸体视若无睹,他只是从一个卫兵手里接过一块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然后,他看向身侧一个始终站得笔直的中年男人。
“陈砚秋。”
“到!”中年男人立刻应声,声音不大,但异常沉稳。
“从今天起,你就是帝都的市长。”张雪铭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陈砚秋再次立正。
张雪铭随手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配枪,不是刚才那把,而是一把崭新的勃朗宁。
“啪”的一声,他把枪拍在陈砚秋面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