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东路军临时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地图上,代表奉军的红色箭头本该势如破竹,直插关内。
可现在,几条代表直军的蓝色箭头却从意想不到的位置杀出,将红色的攻势切割得七零八落。
战况急转直下。
开战之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场手拿把掐的平推局。
谁能想到,现实直接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内部的腐化,将领的无能,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的精锐,一上战场就拉了胯。
再加上那个老对手曹锟,根本不跟你玩正面硬刚,净搞些迂回穿插的阴招。
最致命的一刀,来自背后。
驻守九门口的张景辉部,竟然一枪未放,直接投降了直军!
这一投降,直接把整个东路军的侧翼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溃败,已经成了定局。
奉天,大帅府。
张宇廷猩红着双眼,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传我命令!”
“全线后撤!退回关外!保存有生力量!”
命令通过电报迅速传达到前线,东路军指挥部内,本就混乱的局面彻底炸了锅。
“司令!郭颂凌的第三旅被直军两个旅包抄了!快顶不住了!”
“司令!咱们的后路……后路可能要被断了!”
“联系不上!跟第八旅的电话线断了!”
张雪良一把抢过话务员的耳机,对着话筒大吼。
“给我接张雪铭!接第八旅!快!”
“报告司令……线路被炮火炸断了,我们……我们和第八旅失去联系了!”
通信兵的声音都在发抖。
张雪良的脑子嗡的一下。
老牙口阵地,那是他亲自安排给弟弟的。
他本以为那是个相对安全的后方,能让新兵组成的第八旅适应一下战场节奏。
谁知道,现在那里成了整个东路军撤退路线上的一个死结!
“他娘的!”
张雪良一把将耳机摔在地上,拔出腰间的配枪。
“警卫连!跟我走!”
“司令!您要去哪儿?”副官谭海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去老牙口!我去救我弟弟!”张雪良眼睛都红了,用力想甩开谭海。
“不行!绝对不行!”
谭海急得快哭了,他一个文职副官,哪有张雪良力气大,只能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坠着他。
“您是东路军总司令!您要是走了,这十几万弟兄怎么办?整个东路军就全完了!”
“放开!”
“司令!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可您不能拿整个东路军的命运去赌啊!您走了,大帅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谭海的嘶吼让张雪良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是啊。
他是司令。
他不能走。
张雪良颓然地松开了握枪的手,身体晃了晃,被几个参谋扶住。
他看着地图上“老牙口”那三个字,心里一阵绞痛。
……
老牙口,第八旅三团阵地。
炮火几乎把整个山头都犁了一遍。
焦土之上,到处都是弹坑和残骸。
储势辛嘴里叼着一根早就熄灭的烟屁股,靠在战壕里,大口喘着粗气。
整整七天。
他们这个团,硬生生扛住了直军两个师的轮番猛攻。
阵地前,敌人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可他们也快到极限了。
“他奶奶的,这帮直军疯了不成?跟咱们这儿死磕?”一个连长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磕吧,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储势辛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眼神却望向了后方的旅部。
旅长那里,应该有决断了。
此刻,直军的指挥部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总司令,大胜在即啊!”一个参谋兴奋地指着地图,“奉军已经全线溃退,我们只要……”
曹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老牙口,还没打下来?”
“报告总司令,守在那儿的是张宇廷的二儿子,张雪铭的第八旅。这小子有点邪门,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们啃了七天,损失不小。”
“张雪铭?”曹锟眯起了眼睛。
对于这个张家的二公子,他有所耳闻。
不过,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大局已定,没必要在一个小小的第八旅身上浪费时间。
“传我命令。”曹锟沉声道,“留两个旅继续围困老牙口,防止他们突围。其余部队,全线追击,务必将奉军主力彻底歼灭在关内!”
“是!”
这个命令,很快就传到了张雪铭的耳朵里。
他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来了。
机会来了。
他摊开地图,对身边的储势辛和其他几个团长说。
“曹锟主力东进,只留下两个旅看家。”
“这是瞧不起咱们啊。”
储势辛皱眉:“旅长,您的意思是……”
“夜袭。”
张雪铭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直军指挥部的位置。
“今天晚上,咱们就去端了曹锟的老窝!”
“旅长!这太冒险了!”储势辛大惊,“弟兄们连着打了七天,都累得不行了。而且对方还有两个旅,兵力是我们的好几倍!”
“险?”张雪铭笑了,“富贵险中求。现在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瓮中之鳖,没人会想到我们敢反咬一口。”
他看着众人,语气斩钉截铁。
“我亲自带突击队。”
“一团、二团正面佯攻,吸引敌人注意力。”
“储势辛,你带三团,跟我从中路,用坦克,直接凿穿他们的指挥部!”
坦克!
听到这两个字,几个团长眼睛都亮了。
那是旅长的宝贝疙瘩,整个奉军独一份的铁家伙。
储势辛不再犹豫,挺直了腰板。
“是!保证完成任务!”
凌晨两点。
夜色如墨。
涂着伪装的坦克,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直军阵地前。
张雪铭就坐在头车里,通过观察口,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
时间到。
“开炮!”
命令下达,跟在坦克后方的炮兵阵地瞬间开火。
数十枚炮弹呼啸着砸进直军的营地。
轰!轰!轰!
沉睡的军营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爆炸声,惨叫声,乱成一团。
“冲!”
张雪铭一声令下,坦克引擎轰鸣,履带转动,碾过铁丝网,直接撞开了营地大门。
跟在后面的突击队员,端着冲锋枪,嗷嗷叫着冲了进去。
直军彻底被打蒙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被他们围困的“死老虎”,竟然会主动发起攻击,而且攻势如此凶猛!
士兵们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跑出来,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组织?指挥?
全都不存在了。
兵败如山倒。
“总司令!不好了!奉军……奉军打进来了!”
曹锟被亲卫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什么?!”
他披上衣服冲出帐篷,看到眼前的一幕,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见一辆钢铁怪兽正朝着他的指挥部横冲直撞而来,车顶的机枪喷吐着火舌,将沿途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撤!快撤!”
曹锟连滚带爬地被卫兵塞进一辆汽车。
汽车刚刚发动,那辆坦克已经冲到了近前。
张雪铭在车里,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企图逃跑的汽车。
“给老子撞过去!”
坦克猛地转向,狠狠撞在汽车的侧面。
巨大的冲击力让汽车直接翻了几个滚。
曹锟在车里被撞得七荤八素,情急之下一脚踹开车门,想跳车逃生。
就在他身体跃出车门的瞬间,一梭子子弹扫了过来。
噗!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中了他的膝盖。
“啊!”
曹锟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保护总司令!”
几个忠心耿耿的卫兵扑了上来,拖着他,死命地往黑暗中逃去。
张雪铭没有去追。
他的目标,是搅乱整个直军的指挥系统。
第八旅的士兵如同下山的猛虎,追着溃逃的直军,一路向东。
……
津门,奉军总指挥部。
杨禹廷拿着一份电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大帅,东路军……溃了。”
“跟第八旅……还是联系不上。”
张宇廷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墙上的地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张雪良呢!让他给我滚过来!”
张雪良冲进指挥部,身上还带着硝烟味。
“爹!”
“你还有脸叫我爹!”张宇廷猛地回头,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我让你当东路军司令,你就是这么当的?十几万人,让你败得干干净净!现在连你弟弟都找不到了!你这个当哥的,有什么用!”
张雪良捂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双拳紧握。
“爹,我要去前线,我要去找雪铭!”
“你给我站住!”张宇廷吼道,“你还嫌不够乱吗?你现在过去,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父子俩正在激烈对峙,一个参谋突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帅!大帅!”
“杨总参谋长!”
“二……二公子!第八旅!他们回来了!”
什么?
整个指挥部的人都愣住了。
张宇廷一把抓住那个参谋的领子。
“你说什么?雪铭他……他回来了?”
“是!是!他们刚刚夺回了津门车站!现在正往指挥部来!”
张宇廷的身体晃了晃,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被推开。
张雪铭一身戎装,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着满屋子神情各异的将领,尤其是父亲和大哥那副又是震惊又是悲痛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难道是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