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格雷厄姆的命令刚刚下达。
桅杆顶端,了望手那已经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再次响起。
“敌机!我们的头顶!正上方!天哪……好多!”
格雷厄姆猛地抬头。
透过舰桥顶部的玻璃,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湛蓝的天空中,至少二十个黑点,正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拖着尖啸,向着他的舰队直坠而下!
那不是战斗机。
那是俯冲轰炸机!
格雷厄姆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
他明白了。
刚才的战斗机和鱼雷机,只是开胃菜。
这,才是真正的主菜。
“防空火力!对准天上!对准你们的头顶!开火!!”
他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嘶吼。
“第二中队!目标,敌军旗舰科罗拉多号!”
沈岳的声音在无线电频道里冷静得可怕。
他死死握着驾驶杆,座机正以惊人的速度垂直冲向海面。
巨大的过载压力,让他的身体像是要被撕裂,眼前的景象开始发黑。
但他死死咬着牙,目光如鹰,牢牢锁定着下方那艘正在笨拙转向的巨大战舰。
高度在飞速下降。
五千米。
三千米。
一千米。
战舰上的防空炮火已经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无数的曳光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但他视若无睹。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投弹窗口中,不断放大的科罗拉多号。
就是现在!
当高度表指向临界点的那一刻,沈岳狠狠按下了投弹按钮。
机腹一轻。
一枚重达五百公斤的航空穿甲弹,脱离了挂架,带着死神的呼啸,坠向了它的猎物。
同一时间,他身后的十九架俯冲轰炸机,也相继投下了致命的货物。
二十枚穿甲弹,如同二十支审判的长矛,从天而降,精准地覆盖了以科罗拉多号为首的八艘山姆国战舰。
格雷厄姆眼睁睁地看着一枚航弹,在他的视野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然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轰隆——!!!”
一声比刚才鱼雷命中剧烈十倍的爆炸,从科罗拉多号的中部猛然爆发。
沈岳投下的那枚穿甲弹,精准地贯穿了战舰层层叠加的甲板,一头扎进了主弹药库。
殉爆。
无可挽回的殉爆。
数千吨的炮弹和发射药在瞬间被引爆。
狂暴的能量找不到宣泄口,只能从内部将这艘钢铁巨兽彻底撕开。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蘑菇云高达数百米。
曾经不可一世的科罗拉多号,在剧烈的爆炸中,从中间被硬生生炸成了两截。
断裂的舰首和舰尾高高翘起,然后带着无数绝望的哀嚎,缓缓沉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
华夏第一舰队旗舰,冀州号航母。
指挥室内,一片肃静。
陈后埔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战况报告,上面清晰地写着:敌旗舰科罗拉多号,确认击沉。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
“命令。”
“所有油料弹药见底的战机,立刻返航进行补给,休整十分钟后,再次出击。”
“命令舰队所有战舰,主炮开始瞄准,对敌军残余舰队,进行无差别覆盖射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传令下去,准备贴近了打。”
“所有副炮,做好战斗准备。”
“少帅的命令是,三个小时。”
陈后埔的目光扫过海图上那些代表着敌舰的红色标记,眼神冷得吓人。
“我的要求是,一个不留。”
山姆国驻津门领事馆。
“上帝!该死的!他们为什么不回电!为什么!”
西奥多猩红着双眼,一把抓起桌上的电报稿,狠狠地揉成一团,又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浸透了昂贵的丝绸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养尊处优而微微凸起的肚腩。
“领事先生……第七舰队的电码……我们已经呼叫了三十七次了。”
角落里,年轻的电报员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声音里带着哭腔。
“三十七次?那就呼叫第三十八次!第四十次!第一百次!直到他们回应为止!”
“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来,津门的星条旗就要被那群黄皮猴子扯下来了!”
西奥多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电报员一脸。
外面隐约传来的枪炮声,已经从最开始的震耳欲聋,变得稀疏,甚至有些遥远了。
这意味着什么,西奥多心里比谁都清楚。
战斗快要结束了。
而胜利者,显然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一方。
奉军……那些扛着“张”字大旗的北方军阀,就要进城了。
一个星期前,他还在酒会上对着各国公使们高谈阔论,吹嘘着山姆国即将抵达的第七舰队是何等强大。
宣称只要舰队的炮口对准大沽口,就能轻易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远东第一军阀”张雪铭跪地求饶。
他还计划着,要借着这次军事威慑,从奉军手中抢下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军火大单。
可现在……
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派出去的,引以为傲的,装备着最新汤姆逊冲锋枪的领事馆卫队,在奉军的阵地前,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对方的火力……
西奥多一想到侦察兵冒死带回来的情报,心脏就一阵抽搐。
那种可以单兵携带,对着天空发射,然后像雨点一样落下爆炸的武器……
那种被奉军士兵们扛在肩上,能轻易打穿他加固过的装甲车的“大铁筒”……
还有那种一分钟能泼洒出上千发子弹,打得卫队抬不起头的重机枪……
这他妈的叫军阀?
这装备,比他妈的山姆国陆军还要豪华!
“骗子!都是骗子!”
西奥多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情报部门都是一群猪!他们管这叫‘装备落后的东方军队’?”
“完了……全完了……”
……
与此同时。
嘤国领事馆。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嘤国领事蒙哥马利,正用一根银质小勺,心烦意乱地搅动着面前的红茶。
茶早就凉了。
“各位。”
蒙哥马利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外面的情况,想必大家也清楚了。奉军的攻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猛烈。”
没人接话。
坐在他对面的普鲁士代表曼施坦因,正悠闲地用小刀削着一个苹果,刀法精准,果皮连贯地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