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年关将近,四九城的天色阴沉得如同浸了水的抹布,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行人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街上行人匆匆,脸上却少见节前的喜气,反倒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
何雨柱推着自行车从轧钢厂出来,车把上挂着厂里特批的年货——五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两条冻得硬邦邦的带鱼,还有一小罐金贵的芝麻酱。这待遇在厂里是独一份,足见张厂长对他的器重。可何雨柱心里却沉甸甸的,半点欢喜也无。那封只有“起风了,小心”四个字的匿名信,像一块冰,硌在他心口。
信纸是最普通的黄草纸,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透着一股刻意隐藏的鬼祟。是谁?目的何在?是警告他快跑,还是提醒他小心?他第一个想到娄父,但随即否定。若是娄父,绝不会用如此隐晦且不安全的方式。是厂里那位赏识他的大领导暗中递话?还是……赵抗美故布疑阵?他脑子里闪过几张面孔,又逐一排除,最终只剩下一片迷雾。这种未知的威胁,最是熬人。
回到四合院,气氛比天气还冷。前院阎埠贵家传来三大妈低低的抽噎和阎解成不耐烦的呵斥,显然又是因为钱。中院贾家门窗紧闭,死气沉沉,只有烟囱冒着一丝有气无力的青烟。刘海中揣着手在自家门口踱步,看见何雨柱回来,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凑上来搭话,却被何雨柱一个淡漠的眼神钉在原地,只得讪讪地缩回屋去。易中海家更是静得可怕,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何雨柱推车回自己小屋,插上门,生起炉子。跳动的火苗映着他凝重的脸。他掏出那封信,就着火光又仔细看了一遍,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不祥。然后,他缓缓将信纸凑到炉口,看着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去,纸张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不管送信人是谁,这消息,大概率是真的。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已经让人喘不过气了。
白天在厂里,那些零碎的议论像苍蝇一样往他耳朵里钻。部里的调研小组不仅没走,反而有消息说,更高级别的“工作组”要下来了,重点是清查“历史遗留问题”和“与境外有不正当联系的”单位和个人。轧钢厂这种重镇,首当其冲。联想到娄父之前的焦虑和匆忙送走娄晓娥的举动,何雨柱几乎可以肯定,这阵风,就是要刮倒娄家这棵“大树”。而他这棵倚靠在大树旁的“小苗”,也难以幸免。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他仔细检查了屋内的几个隐蔽预警装置——门闩上细如发丝的线头,窗台不起眼处的灰尘印记。确认无误后,他挪开炕柜,小心翼翼地撬开底板暗格,紫檀木匣子静静躺在那里。指腹拂过冰凉的匣面,这里面装着的,是能让人飞黄腾达也能让人万劫不复的秘密。他不能动,但必须确保它绝对安全。重新藏好木匣,他又将系统空间里存的现金、全国粮票和一些关键时刻能救急的小东西清点分装,塞进墙缝、埋入灶底。【宗师级电工技能】和【大师级钳工技能】的知识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哪些技术能示人以弱,哪些知识能关键时刻保命,他必须门儿清。
接下来的几天,何雨柱表现得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棉花,低调而沉甸。食堂工作依旧一丝不苟,甚至更加精益求精,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但他惜字如金,对领导,恭敬却疏离;对同事,和气但保持距离。他像一头感知到地震前夕的野兽,收敛爪牙,蛰伏起来,每一根神经都绷紧,感知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危险信号。
厂里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几张墨迹未干的大字报突兀地贴在厂区食堂外墙的告示栏上,内容影影绰绰,矛头却隐约指向厂领导层和几位“有历史问题”的老工程师。以前围着李副厂长转的几个投机分子,如今走路都贴着墙根,眼神躲闪。张厂长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眉头锁成了川字,厂部办公楼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天下午,何雨柱正在指点马华切蓑衣黄瓜,赵抗美带着两个面色冷硬的保卫干事,径直走进了热气腾腾的后厨。原本喧闹的厨房瞬间安静,只剩下灶火呼呼的声响。
“何雨柱同志,麻烦你跟我们来一趟。”赵抗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目光锐利地扫过何雨柱的脸。
食堂里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马华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担忧地看向何雨柱。何雨柱心中凛然,该来的终究来了。他面色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毛巾,对马华低声交代一句:“看好火,萝卜切滚刀块。” 然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跟着赵抗美走出了食堂。
保卫科的问话室,光线昏暗,烟雾缭绕。赵抗美坐在主位,两个干事一左一右,摊开记录本。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何雨柱,”赵抗美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根据群众反映,你和已经离职的原后勤处副科长娄董事一家,关系非同一般。尤其是在其女娄晓娥离开北京前,你曾多次在夜间前往娄家。对此,你怎么解释?”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试图扎进何雨柱心里。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清晰吐出:“赵科长,我上次已经向组织汇报过。我与娄董事是工作关系。他分管后勤,过问食堂招待餐是其职责所在。我夜间去娄家,均是接到厂办通知或娄董事直接电话召见,汇报工作或接受指示,时间、事由均有记录可查,厂办可以核实。至于娄晓娥同志,她是娄董事的女儿,我去汇报工作时偶有遇见,仅限于礼节性问候。她离开北京是个人行为,我并不知情,也谈不上关系非同一般。” 他再次将一切归结于“工作”和“偶遇”,撇得干干净净。
“工作关系?”赵抗美身体前倾,加重了语气,“有群众亲眼看见,娄晓娥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你和她曾在四合院内有长时间单独接触!这也是工作?”
何雨柱心头一紧,果然!那天晚上还是被人盯上了!他稳住心神,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被冤枉的愤懑:“赵科长!这是污蔑!娄晓娥同志离开前,是来大院与几位老邻居道别,我在院中水槽边洗手时恰好遇到,说了几句‘一路顺风’、‘保重身体’的客气话,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当时中院的贾家嫂子和小当都在场,可以作证!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破坏团结?请组织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他语气激动,反而显得理直气壮。
赵抗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丝毫破绽。问话室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记录员笔尖划纸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何雨柱同志,”赵抗美放缓了语速,但目光更加深邃,“组织的调查,是为了弄清事实,也是对每一位同志的政治生命负责。希望你端正态度,积极配合。你要清醒地认识到,在当前复杂的形势下,隐瞒甚至欺骗组织,意味着什么!”
“我对组织绝对忠诚!绝无半点隐瞒!”何雨柱挺直腰板,声音铿锵有力,“我何雨柱三代贫农,根正苗红,靠手艺吃饭,对轧钢厂、对组织绝无二心!与娄家的所有接触,纯粹是工作原因,光明正大,经得起任何形式的审查!请组织相信我!”
问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赵抗美的问题翻来覆去,角度刁钻。何雨柱始终咬定“工作关系”、“偶遇”、“清白”三点,回答得滴水不漏,情绪控制得当,既表现了配合,又显露出适当的委屈。最终,赵抗美没能抓住任何把柄,只好让他先回去,但严厉告诫他近期不得随意离开厂区,必须随传随到。
走出保卫科那栋阴森的小楼,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何雨柱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凉意刺骨。他知道,赵抗美虽然暂时没拿到证据,但怀疑的钉子已经钉下。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道闪电。
回到食堂,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同情,或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马华凑过来,压低声音:“师父,没事吧?”
何雨柱摇摇头,脸上恢复平静:“没事,配合调查,应该的。忙你的去。” 他挽起袖子,重新拿起大勺,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他心里清楚,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阵风,已经吹动了旗角。
夜深人静,何雨柱躺在冰冷的炕上,毫无睡意。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呼啸着掠过屋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他摸出贴身戴着的那个羊脂白玉平安扣,冰凉的温度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晓娥,你到哪儿了?路上是否顺利?香港……又是什么光景?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这无边的黑夜,紧紧包裹着他。
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之际,院墙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极短促的声响,像是野猫踩断了枯枝,又像是……某种约定的信号?
何雨柱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缩。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万籁俱寂,只有风声。是错觉吗?不!那种频率和节奏……他悄无声息地滑下炕,像狸猫一样贴近冰凉的窗户纸,用手指蘸了点唾沫,悄悄洇湿一个小洞,向外望去。月光被乌云遮住,院子里一片漆黑,但在院墙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似乎有个模糊的黑影极快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