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得了每周菜单的自主权,对何雨柱而言,不啻于在黑暗的隧道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这意味着沈太太(或者说娄太太)对他的戒备,至少在“厨艺”这个层面,有了一丝松动。他像捧着易碎的珍宝,更加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来之不易的信任。
接下来的几个周六,何雨柱将全部心思都倾注在了沈家的晚餐上。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菜品的精致可口,而是真正开始钻研食疗药膳。他跑遍了上环、西环的药材铺,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打听,而是有选择性地购买品质上乘、药性温和的食材:广东人煲汤常用的陈皮、淮山、枸杞、红枣自不必说,他还精心挑选了年份足、性平和的党参、黄芪,甚至托人从内地悄悄带了些品相极好的野生天麻。每次去沈家,他的工具箱里总会多出几个用油纸细心包好的小包,里面是他根据晓娥近期气色(他每次都会偷偷仔细观察)、结合季节变化,精心配比后研磨成的药膳粉,分量极微,混入汤水或菜馅中,几乎尝不出药味。
他的菜单也变得极具匠心。不再是简单的清蒸红烧,而是充满了巧思。春天肝气旺,他做“枸杞叶猪肝汤”辅以少量天麻粉,意在平肝潜阳;夏日心火盛,则有“莲子百合绿豆沙”,加入微量茯神,清热安神;秋燥伤肺,便是“川贝雪梨炖鹧鸪”,润肺止咳;冬季进补,则是“当归生姜羊肉汤”,佐以少量黄芪粉,温中补虚。每一道菜,都是一份无声的关怀,一份小心翼翼的守护。
娄晓娥的气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一点点好转。虽然依旧清瘦,但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咳嗽的次数少了,眼神也不再总是那么涣散无力。用餐时,她的话依旧不多,但对何雨柱做的菜,尤其是那些汤品,表现出明显的偏好,有时甚至会多吃小半碗饭。她看何雨柱的眼神,也从最初的震惊、激动、担忧,慢慢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依赖的平静。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会在空中短暂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沈太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带着审视的样子,但何雨柱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似乎在慢慢放松。她不再像最初那样频繁地、带着试探性地与他交谈,更多的是就菜论菜,偶尔会问及某些食材的搭配原理,何雨柱便用从老掌柜和医书上看来的一知半解的知识,结合自己的烹饪经验,谨慎地回答,倒也显得颇有见地。沈太太听后,往往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但眼神中的锐利,似乎又淡了一分。
这种脆弱的平衡,让何雨柱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他每周都能见到晓娥,用这种方式默默守护她,直到她身体康复,直到……也许有那么有一天,沈太太会彻底放下戒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何雨柱渐渐适应这种节奏,以为可以暂时喘息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从庙街这个他以为的“大后方”,骤然袭来。
这天不是周六,是周三下午,“何记小厨”午市刚过,客人散去,何雨柱正和阿芬一起收拾碗筷,准备晚上的食材。突然,店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何雨柱抬头一看,心里顿时一沉。只见刀疤强带着四五个满脸横肉、穿着花衬衫的古惑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瞬间将本就狭小的店面挤得水泄不通。店里的几个熟客见势不妙,纷纷低头结账,匆匆离开。
“跛仔!生意唔错喔(生意不错嘛)!”刀疤强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斜眼看着何雨柱,脸上带着狞笑。
阿芬吓得脸都白了,躲到何雨柱身后。何雨柱放下手中的抹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知道,“荣记”那边,一直没放弃找麻烦。
“强哥,今日咁得闲(今天这么有空)?想食d乜(想吃点什么)?”何雨柱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语气不卑不亢。
“食嘢?(吃东西?)”刀疤强嗤笑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系来同你收数嘎(我是来跟你收钱的)!呢条街(这条街),我睇嘅(我看的)!你开档(你开店),问过未(问过没有)?”
果然是来收保护费的!何雨柱心里清楚,这只是个由头。“荣记”背后的人,恐怕是因为他在港岛那边渐渐有了点名堂,感到了威胁,或者单纯就是想把他这个“不识相”的北佬赶出庙街。
“强哥,我细本经营,揾食艰难(找食艰难)。之前龙哥都未同我提过有呢个数(之前龙哥都没跟我提过有这个数)……”何雨柱试图周旋。
“龙哥?边个系龙哥啊(哪个是龙哥啊)?”刀疤强装傻充愣,他旁边一个小弟嚣张地叫道,“而家系强哥话事(现在是强哥说了算)!每月五百蚊(每月五百块)!少一个崩(少一个子儿)都唔得(都不行)!”
每月五百!这简直是抢劫!相当于“何记小厨”大半个月的纯利!何雨柱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给钱,就是认怂,以后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不给,立刻就是一场冲突。他一个人,加上一个吓坏了的阿芬,绝对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强哥,五百蚊系否多左d(五百块是否多了点)?小店真系拿唔出(小店真的拿不出)。”何雨柱一边说,一边悄悄移动脚步,靠近灶台,那里有切肉的厚背砍刀。
“拿唔出?”刀疤强站起身,一步步逼过来,眼神凶狠,“拿唔出就唔好开档(拿不出就不要开店)!摞野(砸东西)!”
几个古惑仔闻言,立刻开始掀桌子,摔凳子,碗碟破碎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阿芬吓得尖叫起来。
“住手!”何雨柱怒吼一声,猛地抄起灶台上的砍刀,横在身前,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一股在四合院和轧钢厂磨炼出的狠厉气势爆发出来,“边个敢再动(哪个敢再动)!我同佢搏命(我和他拼命)!”
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手中明晃晃的砍刀,让几个古惑仔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刀疤强也愣了一下,他没料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的“跛仔”,竟然有如此凶悍的气势。
“丢!扮野啊(装模作样)!劈佢(砍他)!”刀疤强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啪”一声弹开!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血流成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店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做咩啊!系度搞事(在这里搞事)!”
随着话音,只见丧波带着七八个手下,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瞬间将刀疤强几人反包围!丧波嘴里叼着牙签,斜眼看着刀疤强,冷笑道:“刀疤强,你系唔系捞过界啊(你是不是越界了)?呢条街(这条街),几时轮到你话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刀疤强脸色一变,显然对丧波颇为忌惮:“丧波,呢条跛仔(这个瘸子)系我荣记要搞嘅人(是我荣记要搞的人)!你唔好多管闲事(你不要多管闲事)!”
“闲事?”丧波呸一声吐掉牙签,走到何雨柱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何师傅系我兄弟!你搞佢(你搞他),就系搞我(就是搞我)!点啊(怎么样)?系唔系要开片(是不是要干架)?”
刀疤强看着丧波人多势众,自己这边明显处于下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狠狠瞪了何雨柱一眼,撂下狠话:“好!丧波,你够胆!我睇你保得佢几耐(我看你保得了他多久)!我们走!”
说完,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开丧波的人,狼狈离去。
丧波看着他们背影,啐了一口,转身对何雨柱说:“何师傅,冇吓亲嘛(没吓到吧)?刀疤强条扑街(那个混蛋),唔使惊佢(不用怕他)!以后有咩事(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揾我(直接找我)!”
何雨柱放下砍刀,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连忙对丧波拱手:“多谢波哥出手相助!”
“小事一桩!”丧波大手一挥,“我睇你系个人才(我看你是个人才),以后跟我,包你吃香喝辣!”
何雨柱心里明白,丧波出手,绝非单纯仗义,更多的是看中了他的厨艺和可能带来的利益(比如通过他结交港岛富人)。这是另一股需要小心应付的势力。但他此刻无法拒绝,只能含糊应承:“多谢波哥睇得起(看得起),我尽力。”
丧波又安抚了几句,留下两个小弟帮忙收拾狼藉的店面,这才带人离开。
风波暂时平息,但何雨柱的心情却更加沉重。庙街的麻烦只是暂时被压下去,隐患仍在。而更重要的是,今天这场冲突,动静不小,难免会传到港岛那边。沈太太如果知道他在庙街惹上黑社会,会怎么想?她还会允许他这个“麻烦人物”每周去沈家吗?
他刚刚看到的一点微光,似乎又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笼罩了。前路,依旧吉凶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