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关真正踩到了门槛上。四九城的天空却阴沉得如同泼了墨,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得人脸生疼。这种天气里,连年味儿都被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压抑和恐慌。
关于那包“不明粉末”的传言,像这冬天的寒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轧钢厂的每个角落。版本五花八门,有人说那是敌特用的密写药水,有人说那是迷药,甚至有人煞有介事地传那是能让人说真话的“坦白剂”。但无论哪种说法,都指向一个事实——后院那间空屋,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而这东西,很可能跟厂里正在刮的这场风有关。
谣言的主角,不可避免地聚焦到了最近风头最劲、又跟后院关系微妙的何雨柱身上。食堂里,工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异样,吃饭时的议论声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窥探和疏远。
“听说了吗?后院那东西……是何师傅发现的?”
“他咋老往后院跑?还偏偏是他看见?”
“不会是……惹上什么事了吧?”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何雨柱对此心知肚明,却浑不在意。他依旧在灶台前忙碌,锅勺翻飞,菜肴的香气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该切菜切菜,该炒菜炒菜,甚至比平时更沉默,也更沉稳。这种不动如山的态度,反而让一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心里没了底。
真正的风暴,在下午降临。厂部的高音喇叭突然响起,通知全体中层以上干部和党员,立刻到大礼堂召开紧急会议。通知的语气急促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食堂主任匆匆跑来,脸色发白,对何雨柱低语:“柱子,你也得去!点名了!保卫科、厂办、后勤……相关的人都得到!”
何雨柱心中凛然,面上平静地解下围裙:“好。”
大礼堂里,黑压压坐满了人,却鸦雀无声。主席台上,张厂长脸色铁青地坐在一边,中间是几个面孔陌生、神情冷峻的干部,赵抗美垂手站在台侧。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会议开始,一位戴眼镜的陌生干部直接宣读了上级决定:鉴于当前复杂的斗争形势,为彻底肃清隐患,部里决定向轧钢厂派驻工作组,进行全面整顿清查!工作组组长由一位姓郑的司长担任,拥有极大权限。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吸气声。派驻工作组!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郑组长接过话筒,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我们有些同志,思想上麻痹大意,甚至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划不清界限!有些人,凭借一点技术,就忘乎所以,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更有甚者,利用工作之便,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对于这些人,工作组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台下,在何雨柱脸上停留了一瞬。何雨柱感到脊背窜过一丝寒意,但依旧挺直腰板,目光平静地迎上去。郑组长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接下来,工作组宣布了一系列严厉措施:暂停厂内一切非生产性活动,成立专案组调查近期事件,要求所有党员干部主动交代问题,鼓励群众检举揭发……
散会后,何雨柱随着沉默的人流走出礼堂。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不安。他感到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有同情,有好奇,更有幸灾乐祸。
刚回到食堂后院,赵抗美就带着两个工作组的人跟了过来,脸色比天气还冷:“何雨柱同志,工作组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后勤保障和近期员工动态的,请你配合。”
又来了!这次是工作组直接出面!
问话地点换到了厂部一间临时腾空的办公室,气氛比保卫科更加压抑。除了赵抗美,还有两个工作组的人,一个记录,一个主问。问题不再局限于娄家,而是扩展到了食堂的采购渠道、物资管理、他与社会人员的交往,甚至细致到某次招待餐的菜单和参与人员。问题刁钻,环环相扣,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
“何雨柱,去年十月份,食堂采购的一批精面粉,账面和实际消耗有微小出入,你怎么解释?”
“有群众反映,你曾私下接受过校外人员的宴请?”
“你和废品回收站的郭瘸子,是什么关系?最近是否有过接触?”
何雨柱心中警铃大作。他们连郭瘸子都查到了!看来工作组是有备而来,调查的网撒得很大。他稳住心神,依据早就打好的腹稿,一一回应,咬死账目清晰、交往正常、工作所需,回答得滴水不漏。他甚至主动提供了几次招待餐的详细记录和批条复印件,证明一切合规。
问话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工作组的人没抓到实质把柄,但显然并未打消疑虑。最后,那位主问的工作组成员合上本子,冷冷地说:“何雨柱同志,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希望你能正确认识当前形势,主动向组织靠拢,有什么问题,及时向工作组反映。要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话绵里藏针,既是警告,也是试探。
何雨柱站起身,不卑不亢:“请组织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调查,如实反映情况。我对组织绝对忠诚。”
走出问话室,何雨柱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湿透。他意识到,工作组进驻,意味着斗争升级了。之前的调查还带着内部整风的性质,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政治清算。他这只被卷进风暴眼的小虾米,处境更加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轧钢厂像一架突然被拧紧了发条的机器,在一种畸形的亢奋和恐惧中运转。大字报铺天盖地,内容越来越尖锐,开始出现点名道姓的攻击。以前和李副厂长走得近的几个中层干部相继被停职审查。厂里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满天飞。
四合院也跟着遭了殃。工作组的人开始进驻街道,配合厂里的调查。院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家家关门闭户,连孩子都不敢大声哭闹。易中海和刘海中彻底蔫了,整天躲在家里,生怕被牵连。阎埠贵家更是死气沉沉。
何雨柱知道,最坏的时刻,恐怕要来了。工作组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条线索。他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夜深人静时,他再次检查了藏好的密匣和那包真正的“哑口散”,将身边所有可能成为把柄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他像一匹孤狼,在暴风雪来临前,磨利了自己的爪牙,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风,已经起了。就在青萍之末。而滔天巨浪,即将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