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鸣着,在夜色中向南疾驰。硬座车厢里,空气污浊而闷热,混合着汗味、烟味和廉价食物的气味。乘客们大多昏昏欲睡,或低声交谈。何雨柱靠窗坐着,帽檐压得很低,目光看似落在窗外飞逝的黑暗,实则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不敢睡。尽管疲惫像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但他必须保持清醒。车厢连接处的每一次晃动,乘务员的每一次经过,甚至邻座乘客的一个翻身,都能让他心头一紧。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仿佛随时准备暴起或隐藏。怀里的介绍信和车票像烙铁一样烫人,贴身绑着的密匣更是沉甸甸地提醒着他所处的险境。
这是一趟开往未知的旅程。广州,在他的印象里,是一个遥远、潮湿、充满陌生口音的地方。那里是通往香港的门户,但也布满了看不见的关卡和危险。他能顺利到达吗?能找到“蛇头”吗?能安全过境吗?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夜深了,车厢里的灯昏暗下来。何雨柱借着起身去厕所的机会,仔细观察了车厢里的情况。有几个穿着旧军装、眼神警惕的汉子,不像是普通乘客,可能是便衣或联防队员。他更加小心,回到座位后,尽量缩在阴影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后半夜,车厢里响起鼾声。何雨柱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车厢那头传来一阵骚动和严厉的呵斥声。
“查票!都醒醒!把车票和介绍信拿出来!”
何雨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心脏猛地缩紧!临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个穿着蓝色制服、臂戴红袖标的人沿着过道走来,挨个检查乘客的证件和车票。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默默掏出车票和那张宝贵的介绍信,捏在手里,手心全是汗。他低下头,用帽檐遮挡住大半张脸,心里飞速盘算着说辞。
检查人员越来越近。他听到前面有乘客因为介绍信地址不清被盘问,有乘客因为紧张说话结巴被带走详细询问。每一声呵斥都像鞭子抽在他的神经上。
终于,轮到他的座位了。一只粗糙的手伸到他面前。
“车票,介绍信。”
何雨柱抬起头,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疲惫和愁苦的表情,将车票和介绍信递过去。他的手稳得出奇。
那个工作人员看了看车票,又仔细审视着介绍信上的街道办公章和“探母急病”的事由。他的目光在何雨柱憔悴(几天逃亡的结果)、带着旅途劳顿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去广州探病?”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语气不算严厉。
“是,领导。老家拍来电报,老母亲病危……”何雨柱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悲伤,“厂里好不容易批的假,赶着回去见最后一面……” 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角。这番表演,得益于他多年在食堂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经验。
那工作人员又看了看公章,没发现破绽,将票证还给他,挥挥手:“好了,收好。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领导!”何雨柱暗暗松了口气,接过票证,重新缩回阴影里。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虚惊一场。但这次临检让他更加确信,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
列车继续南下,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漆黑变为深蓝,再泛起鱼肚白。田野、村庄、河流开始显现出南方的风貌,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何雨柱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离开了熟悉的北方,离开了那个充满算计却也承载了他所有记忆的四合院,未来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一天一夜的颠簸后,列车终于缓缓驶入了广州站。车厢里响起广播,乘客们开始骚动着收拾行李。何雨柱最后一个起身,他再次压低帽檐,混在拥挤的人流中,踏上了广州湿漉漉的月台。
一股温热、潮湿、带着咸腥味和陌生方言的空气扑面而来。广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