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警!快跑!”船老大原本就因风浪而煞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几乎破音。他下意识地将生锈的船舵打死,破旧的柴油机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轰鸣,船头猛地调转,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在这茫茫大海上,这艘满载着绝望与希望的破旧小渔船,在装备精良、速度飞快的香港水警快艇面前,慢得像一只垂死的海龟。
疤哥那条船反应更快,或者说更无情。几乎在水警快艇出现的瞬间,那条船便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将马力开到最大,像一条受惊的水蛇,朝着公海方向疯狂逃窜,丝毫没有理会这边同伙的死活。船尾翻涌的白浪,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刺眼而冰冷。
“妈的!疤老五!我操你祖宗!你不得好死!”船老大眼睁睁看着对方弃他们而去,绝望地破口大骂,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他知道,自己被抛弃了,这一船人的生死,疤老五根本不在乎。
快艇已经如影随形地逼到侧舷,船体修长,线条凌厉,与这边破烂的木船形成鲜明对比。艇上站着几名身穿深蓝色制服、头戴白色大檐帽、神色冷峻的水警,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如同利剑,刺得人睁不开眼。高音喇叭传来严厉而快速的粤语警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前面嘅船!立刻停低!接受检查!重复,立刻停低!否则我哋会使用武力!(前面的船!立刻停下!接受检查!重复,立刻停下!否则我们会使用武力!)”
船体被快艇轻轻撞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小渔船剧烈摇晃,船舱里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和呜咽。完了,彻底完了。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冰冷的海底。何雨柱紧紧抓住湿滑的船帮,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极致的恐惧。被抓回去,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不敢想象。
“蹲低!全部人!双手放喺头顶!快!(蹲下!全部人!双手放在头顶!快!)”一个看似是小队长的水警用生硬的普通话命令道,眼神锐利地扫过船上每一个惊惶的面孔。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船老大第一个瘫软下去,双手抱头。其他人,包括何雨柱,也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机械地、绝望地蹲了下来,在颠簸的船舱里挤作一团。海水混着呕吐物浸湿了他们的裤腿,冰冷粘腻。
一名身材魁梧的水警动作利落地跳上摇晃的渔船,靴子踩在积水的船舱里,发出“哐哐”的声响。他开始挨个搜身,动作粗暴,毫不客气。他检查每一个口袋,捏遍每一处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嘴里用粤语不耐烦地嘟囔着。不时有藏得隐秘的几张零散钞票或一点金银首饰被搜出来,扔进一个塑料袋里,引来物主压抑的啜泣。
何雨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最怕的就是这一刻!那个用油布和防水塑料布层层包裹、贴身绑在他胸前的紫檀木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娄半城托付的身家性命,娄晓娥未来的依靠,也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催命符!
水警粗糙的手摸到了他的胸前,瞬间感受到了那硬邦邦的异物。水警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死死盯住何雨柱:“心口系乜嘢?攞出来!(胸口是什么东西?拿出来!)”
何雨柱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脸色惨白如纸。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全身的演技,装出极度害怕、语无伦次的样子,夹杂着生硬的粤语和普通话,带着哭腔哀求:“长……长官……唔好……唔好掂啊……(长官……不要……不要碰啊……)系……系我阿妈……阿妈嘅灵位(是我妈……我妈的牌位)……乡下……乡下老规矩……出远门……一定要带住……保佑平安嘎……求下你……唔好对住先人唔住啊……(求求你……不要对先人不敬啊……)”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挤出几滴眼泪,身体筛糠般抖动,将一个因极度恐惧而迷信、可怜的底层小人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甚至试图用脏兮兮的袖子去擦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那水警皱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和将信将疑。他用力捏了捏那硬物,确实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形状。他又盯着何雨柱那张因长期营养不良和此刻惊吓而显得格外憔悴凄苦的脸看了几秒钟。或许觉得这“牌位”不值钱,也或许觉得这种偷渡客带着祖宗牌位保平安的蠢事虽荒谬却也可能,更可能是懒得在这种小角色身上多费时间,他最终不耐烦地骂了句粤语脏话,松开了手,粗暴地推了何雨柱一把:“收声!蹲好!(闭嘴!蹲好!)” 然后转向下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当水警的手离开他胸口的那一刻,何雨柱几乎虚脱,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几层衣服,海风一吹,冰冷刺骨。他瘫软在潮湿的船舱底,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刚才那短短的十几秒,比他之前在海上经历的所有风浪加起来还要凶险!
所有的偷渡客都被粗暴地搜身完毕,除了少量现金和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并没有发现武器或大宗走私品。水警小队长似乎对抓这些可怜的“人蛇”兴趣缺缺,他们的巡逻重点显然是打击更严重的走私活动。他拿着个小本子,潦草地记录了一下大致人数和船只特征,然后挥了挥手,用喇叭喊道:“全部落船!跟住我哋只快艇行!快!(全部下船!跟着我们的快艇走!快!)”
水警并没有像何雨柱恐惧的那样将他们押解回大陆方向,而是驱赶着他们跳下齐腰深的海水,朝着不远处一片怪石嶙峋、荒无人烟的海岸走去。快艇则缓缓跟在后面,探照灯雪亮的光柱打在众人身上,如同押解囚犯。
何雨柱混在人群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海水里艰难前行,礁石硌得脚生疼。他紧紧捂着胸口,确认密匣还在。回头望了一眼那艘即将被抛弃的破渔船和远处苍茫的大海,大陆的方向早已消失在晨雾之中。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逃过一劫的狂喜,有踏上彼岸的茫然,更有对未来的无尽担忧。
爬上岸边冰冷的石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然而,水警的快艇并没有靠岸,只是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绕了个圈,喇叭里传来最后一句警告:“呢度系香港!你哋自己好自为之!(这里是香港!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快艇便拉响警笛,加速离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这就……放了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就这样恢复了自由。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弥漫开来。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有些经验的瘦高个突然跳起来,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快走!别愣着了!水警这是懒得处理我们这些‘人蛇’,把我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这里是香港的离岛,不是市区!赶紧找路上山,躲起来!要是被本地的巡逻队或者移民局抓到,一样会被遣返!”
这话像冷水泼进油锅,瞬间炸开了锅!众人如梦初醒,也顾不上浑身湿透、饥寒交迫,像一群受惊的野兔,慌乱地从石滩爬起,手足并用地朝着不远处长满灌木和乱石的山坡拼命跑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何雨柱也不敢怠慢,他用尽最后力气,跟着人群往山上跑。每跑一步,湿透的衣服都沉重地拍打着身体,冰冷的汗水、海水混在一起,但他心中却有一股火在燃烧!
香港!我终于……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无数希望也承载了他一线生机的大海,晨光刺破云层,在海面上洒下破碎的金光。大陆,四合院,轧钢厂,雨水,老王……所有的一切,都暂时被隔断在了那片苍茫之外。
前方,是陌生的亚热带山岭,是充斥着未知、危险也可能蕴含机遇的“东方之珠”。疲惫、寒冷、饥饿依旧折磨着他,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渺茫的希望,支撑着他继续向上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