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何雨柱感觉那中山装男人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他强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垂下眼睑,微微躬身,将工具箱轻轻放在脚边,做出一个厨子面对陌生贵客时应有的恭谨姿态。
“沈太太。”他先向沈太太问好,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沈太太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仪态依旧端庄,她朝何雨柱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介绍道:“何师傅,这位是北京来的李同志。李同志,这位是我家请的厨师,何师傅。”
北京来的!李同志!何雨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陆来人了!而且是直接找上沈家!是冲着娄家来的!是追查那笔资产?还是发现了晓娥的身份?或者是……冲着自己这个“失踪人口”来的?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脑海,让他四肢冰凉。
“李同志,您好。”何雨柱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谦卑又略带局促的笑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普通厨子见到“上面来的人”时应有的紧张和敬畏。他的北方口音在此刻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李同志推了推金丝眼镜,锐利的目光在何雨柱脸上停留了几秒,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语气听不出喜怒:“何师傅?听口音,也是北方人?”
“是,是,同志您耳力真好。”何雨柱连忙点头,心里警铃大作,“我是河北的,刚来香港没多久,在庙街那边开了个小餐馆糊口,承蒙沈太太看得起,偶尔过来帮厨。” 他主动交代“来历”,语气诚恳,把自己放在一个“讨生活”的底层劳动者位置。
“哦?河北哪里人啊?”李同志似乎来了点兴趣,像拉家常般问道。
“保定,小地方,同志您可能没听说过。”何雨柱流利地回答,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籍贯,离四九城足够远,又同属北方,不容易穿帮。
“保定,好地方啊。”李同志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籍贯,却话锋一转,“何师傅这手艺,是家传的?我看沈太太对您的厨艺很是称赞。” 他的目光扫过何雨柱因为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双手。
“谈不上家传,就是自己瞎琢磨,混口饭吃。”何雨柱赔着笑,“沈太太是客气,我这手艺,也就做点家常菜。”
两人一问一答,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机锋。何雨柱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过分谦虚惹人怀疑,也不张扬引人注意,完全符合一个本分手艺人的形象。他能感觉到,沈太太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同志问了几句,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失去了兴趣,将目光转向沈太太,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沈女士,刚才我们说的事情,还希望你认真考虑。祖国的政策是明确的,对于爱国侨胞,我们是欢迎的,但对于某些历史遗留问题,也希望当事人能够积极配合,厘清界限,轻装前进。”
沈太太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声音依旧沉稳:“李同志的话,我明白。我会认真考虑的。只是事情过去多年,许多细节需要时间核实。”
“时间不等人啊,沈女士。”李同志意味深长地说,“大势所趋,希望你能看清方向。好了,今天就不多打扰了。” 他说着,站起身。
沈太太和何雨柱也连忙起身。
李同志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何雨柱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何师傅在庙街开店?那边挺热闹的,三教九流,何师傅一个人,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何雨柱心里猛地一紧!他怎么会问这个?是随口一问,还是意有所指?难道他知道庙街发生的事?他不敢有丝毫迟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苦笑:“唉,让同志您见笑了。小本生意,是有些不长眼的来捣乱,不过街坊们照应,还能应付。” 他含糊地承认有麻烦,但轻描淡写,归结为普通的地痞骚扰。
李同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在两名随从的护卫下,大步离开了别墅。
听着汽车引擎声远去,何雨柱和沈太太几乎同时松了口气,但气氛并未缓和。沈太太缓缓坐回沙发,脸色疲惫,揉着眉心。
何雨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乱如麻。李同志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将他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处境炸得粉碎。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来逼问沈太太什么?“历史遗留问题”?是指娄家转移资产的事吗?他最后问庙街的事,是警告吗?
“何师傅,”沈太太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今晚的饭,不用做了。你……先回去吧。”
何雨柱抬起头,看向沈太太,鼓足勇气问道:“太太,刚才那位李同志……小姐她……没事吧?” 他最担心的,是晓娥!
沈太太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晓娥没事,在楼上休息。今天的事……”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明白,太太放心。”何雨柱连忙保证。他知道,沈太太这是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沈家自己。
“嗯,你回去吧。工钱……”沈太太示意吴妈。
“不用了,太太,今天也没干活。”何雨柱连忙摆手,他现在哪还有心思要工钱。
沈太太也没坚持,挥了挥手。
何雨柱提起工具箱,躬身告辞。走出沈家别墅,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遍体生寒。李同志那锐利的眼神,那句关于庙街的问话,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心头。
他失魂落魄地坐船回到九龙,连庙街都没回,直接回到了唐楼的小房间。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瞬间湿透了衣衫。
雷霆骤降!真正的灭顶之灾,似乎就在眼前!李同志的出现,意味着大陆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沈家(娄家)。他们这次是警告,下一次呢?会不会直接采取行动?自己和晓娥的关系,会不会被查出来?庙街的底细,会不会被翻个底朝天?
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如此绝望。面对国家机器的力量,他这点小聪明和小心机,简直不堪一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何雨柱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立刻带晓娥逃走?不行!且不说晓娥的身体能否经得起颠簸,现在他们肯定已经被盯上了,贸然行动等于自投罗网。去找陈老板或者豹哥求助?更不行!那些地头蛇,在国家力量面前,屁都不是,反而会死得更快。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何雨柱心急如焚、几乎要崩溃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墙角那个旧皮箱上。里面,放着娄父托付的那个紫檀密匣。娄父当时说过,里面的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
现在,算不算是关键时刻?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