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协议的瞬间,压在何雨柱心头那块最沉重的巨石,总算松动了一丝缝隙。但他深知,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也是最危险、最脆弱的一步。从澳门到香港,货船穿过窄窄的伶仃洋,这段看似平静的水路,在“和盛堂”的阴影笼罩下,无异于一条布满暗礁与漩涡的险途。对方既然敢断“永利”的货,自然也会严密监视、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阻截这条新开辟的、能威胁到他们“卡脖子”战略的生命线。
离开“何记洋行”,天色已蒙蒙亮,澳门的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夜生活散场后的疲惫与颓唐气息。何雨柱无心停留,他必须争分夺秒。
“阿明,你马上回香港,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老板,让他心里有数,但暂时不要声张,尤其是对我们自己人,也要保密。”在回程的渡轮上,何雨柱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对阿明吩咐,“回去后,你什么都不要管,立刻去联系‘信昌船务’的周老板,就说我有一批‘特殊货物’,要从澳门运到香港,走‘老航线’,要他亲自安排船,要最可靠、嘴最严的‘老舵手’。”
“信昌船务?老航线?”阿明一愣。他知道这家船务公司,老板姓周,早年跑过走私,但后来洗手上岸,做正经生意,为人还算仗义。至于“老航线”,是走私船惯走的水路,曲折隐蔽,能避开常规巡逻和检查,但风险也大。
“对,信得过。我和周老板有点交情,早年他落难时,我帮过他。”何雨柱沉声道,“你告诉他,是急货,运费我付双倍,但不能出任何差错,时间、地点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船到香港后,不要停大码头,在……在筲箕湾避风塘东边的那个旧木码头卸货,那里晚上僻静。具体时间和接头暗号,等我通知。”
“明白了,柱哥!”阿明郑重点头,他意识到这批货的重要性远超想象。
“还有,”何雨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回去后,让陈老板立刻放出风声,就说我们找到了新的供应商,是新加坡的一家洋行,货品已经在路上,不日抵达香港,让所有人都知道。动静越大越好。”
“柱哥,这是……声东击西?”阿明反应很快。
“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何雨柱点头,目光望向舷窗外越来越近的香港岛,“让‘和盛堂’那帮人,把眼睛都盯在‘新加坡’来的那条‘明路’上。我们真正的货,走澳门这条‘暗路’。”
“好计策!”阿明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担忧,“不过柱哥,万一‘和盛堂’那边不蠢,澳门这条线也被他们盯上……”
“所以要快,要密!”何雨柱斩钉截铁,“周老板是老江湖,他知道怎么走。我们这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一旦货到,要连夜卸货,直接运进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绝对安全的备用仓库,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
回到香港,何雨柱和阿明立刻分头行动。阿明去找陈老板和周老板,何雨柱则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娄氏”中环店,照常巡视后厨,处理日常事务,只是脸色比平时凝重了些,但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陈老板那边收到消息,大喜过望,立刻按计行事。他装作不经意地,在几个与“和盛堂”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中间人面前,透露出“娄氏”已通过新加坡某洋行,解决酒水供货问题,第一批“特级波尔多红酒”和“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即将到港的“好消息”,甚至煞有介事地谈论着到货日期和庆祝计划。消息很快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了“和盛堂”的耳朵里。
蛇仔明立刻将消息报告给了龙爷张天雄。“新加坡的货?这么快?”张天雄眯起眼睛,手指敲着桌面,“这个何雨柱,倒是有几分门道。不过……新加坡那边,我们有熟人吗?”
“有,龙爷。‘和胜’的‘大眼昌’在那边吃得开,要不要……”蛇仔明做了个手势。
“嗯,打个招呼,让大眼昌‘关照’一下。能卡就卡,不能卡,也要查查底细。另外,澳门那边也盯着点,别让这小子玩花样。”张天雄沉声道。他并未完全相信陈老板放出的烟雾弹,对澳门这条线,他同样警惕。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平静,暗流汹涌。何雨柱坐镇“娄氏”,如履薄冰。一方面,他要维持酒楼正常运转,稳住军心,不能让员工看出丝毫异样;另一方面,他要遥控指挥,确保澳门那条“暗线”万无一失。他让陈老板在筲箕湾附近,秘密租用了一处不起眼的旧仓库,并让阿明安排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伙计,日夜轮班值守,做好接货准备。同时,他通过坚叔的关系,秘密疏通了筲箕湾警署的关系,以防万一有“水警”或“缉私队”的例行检查,能提前得到消息。
第三天深夜,何雨柱收到周老板派人送来的密信,只有一个字:“明”。这是约定的暗号,表示货船将于次日夜间抵达指定地点。
何雨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
第四天傍晚,何雨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酒楼,回到了庙街的唐楼。夜色渐深,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工装,戴上帽子,悄悄出门,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一人,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消失在夜色中。他没有直接去筲箕湾,而是先在中环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拐上通往筲箕湾的小路。
夜晚的筲箕湾避风塘,渔船归港,灯火点点,远处是繁华的港岛灯火,近处是破旧寂静的木码头,只有海水拍打木桩的哗哗声和海风吹过缆绳的呜咽声。何雨柱将自行车藏在废弃的渔网堆后,压低帽檐,蹲在一处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漆黑的海面。阿明带着两个伙计,已经在码头隐蔽处等候,同样屏息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海风带着咸腥和寒意,何雨柱的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熬。万一“和盛堂”发现了这条线,在这里设伏怎么办?万一船在路上遇到风浪或检查怎么办?万一接货的伙计中有内鬼怎么办?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柴油机马达声。一盏昏黄的桅灯,如同鬼火,在黑暗中缓缓靠近。是条不起眼的旧式机帆船,船身斑驳,正是约定好的船只。
船缓缓靠近码头,抛下缆绳。一个黑影从船上跳下,与阿明低声交谈了几句,对了暗号。确认无误后,阿明朝阴影处打了个手势。
何雨柱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快步走上前。船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个结实的木箱,上面贴着各种看不懂的外文标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橡木和酒香。周老板派来的负责人是个精悍的中年汉子,朝何雨柱点了点头,低声道:“何老板,货齐了,按单子来的,一瓶不少。路上顺风顺水,没人拦。”
“辛苦了!”何雨柱感激地点头,示意伙计们立刻卸货。
阿明和伙计们动作迅速而安静,用准备好的推车,将木箱一个个搬上停在码头边的两辆不起眼的面包车。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只有木箱摩擦车板的轻微响动。
就在最后一箱货被搬上车,众人准备撤离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吠,紧接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从码头另一头的废旧仓库方向射了过来!
“什么人?!干什么的!”一声粗粝的喝问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何雨柱心中一凛,糟糕!暴露了!是“和盛堂”的人,还是警察?
“快!开车!走!”何雨柱当机立断,对阿明低吼。阿明反应极快,一把将何雨柱推上面包车副驾驶,自己跳上驾驶位,发动了引擎。另一个伙计也发动了另一辆车。
“站住!停车!”手电光柱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几个人影追了上来。
“轰——!”阿明猛地一踩油门,面包车如同脱缰野马,冲出了码头,拐上了旁边的小路。另一辆车紧随其后。
“妈的!追!”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但两条腿哪里追得上四个轮子。面包车在狭窄崎岖的街巷中七拐八拐,很快就将追兵甩得无影无踪。
直到确认安全,阿明才将车开到一处偏僻的货仓区,与另一辆车汇合。何雨柱下了车,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木箱,又看了看气喘吁吁但满脸兴奋的伙计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险!”阿明擦了把额头的汗,“刚才那帮人,不像条子(警察),倒像是……看场子的?”
“不管是谁,货到手了就行。”何雨柱定了定神,眼中闪过寒光,“看来,‘和盛堂’的人果然在澳门那边也下了功夫,幸好我们动作快,也幸好周老板的船走的是‘老航线’,不然今晚就栽了。阿明,立刻把货送到备用仓库,分开放,藏好。今晚的事,对任何人都不准提!”
“是!柱哥!”
两辆面包车再次启动,消失在夜色中。何雨柱没有随车去仓库,他独自一人,绕了很远的路,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回到庙街的住处。
坐在简陋的房间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何雨柱的心依旧怦怦直跳。刚才那一幕,太险了!但他赌赢了!宝贵的“弹药”,终于成功运抵!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是好的。这意味着,“和盛堂”掐他喉咙的计划,至少暂时破产了!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今晚的惊魂,说明对方并未放弃,甚至可能已经盯上了这条线。接下来的运输、储存、销售,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更加小心。而且,新加坡那条“明线”的烟雾弹,迟早会被识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但无论如何,他有了反击的资本!这批酒,不仅是救命的物资,更是他刺向“和盛堂”的第一把尖刀!他要利用这批货,稳住“娄氏”的阵脚,甚至……发起反击!
“和盛堂”,想玩?我奉陪到底!何雨柱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