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无情地冲刷着山林,也冲刷着她们身上的血污、泥泞以及来自地底的阴森气息。炎拓半扶半架着沈寻,背上驮着昏迷的聂九罗,还要分神留意精神恍惚、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旁边的沈珂,行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沈寻的左腿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随着炎拓的带动向前挪动。每一次落地,即便有炎拓分担大部分体重,那钻心的疼痛依旧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混着雨水流进眼睛,一片涩痛。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跟上步伐上。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炎拓选择了一条极其难走的路径,并非下山的大路,而是沿着陡峭的山脊,在密林和乱石中穿行。他显然在刻意避开任何可能被监视或追踪的路线。雨水让岩石湿滑,让泥土泥泞,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
沈珂的状态很不稳定。她时而安静地跟着,时而又会突然停下,惊恐地望向某个黑暗的角落,嘴里喃喃着“光……影子……”之类破碎的词语。炎拓不得不时时停下,用冷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将她拉回现实,催促她继续前进。
聂九罗伏在炎拓背上,无声无息,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唯有她肩头重新渗出的、在雨水中迅速晕开的淡红,证明着她生命的微弱流逝。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沈寻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时,炎拓停了下来。
“前面有个地方,可以暂时避一避。”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沈寻勉强抬头望去,前方是一片更加茂密的灌木丛,后方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被藤蔓和岩石半掩着的洞口,像是一只野兽沉默张开的嘴。
炎拓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拨开湿漉漉的藤蔓,率先钻了进去。沈寻被他带着,也踉跄着跟入。沈珂则有些抗拒地停在洞口,直到炎拓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才怯生生地跟了进来。
洞内空间不大,勉强能容纳几人站立,地上是干燥的沙土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岩石的气息,虽然阴冷,却比地下那甜腻腐败的味道好闻千万倍。最重要的是,这里暂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追兵的目光。
炎拓将聂九罗小心地放在洞内最干燥的角落,让她靠坐在岩壁上。然后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洞口,用一些枯枝和石块从内部做了简单的伪装和遮挡,只留下几个不易察觉的透气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但身体的姿态依旧没有完全放松。他走回洞内,靠着另一侧的岩壁坐下,从战术背心里拿出水壶,仰头灌了几口,然后将水壶递给沈寻。
“喝点水。”
沈寻接过水壶,冰冷的水滑过干涩冒烟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她也顾不得许多,将剩下的水小心地喂给眼神空洞、嘴唇干裂的沈珂几口。
洞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炎拓拿出那个带屏幕的仪器,再次检查聂九罗的状况,眉头依旧紧锁。
“她的生命力在缓慢恢复,但速度很慢。那股混乱的能量似乎暂时平静了,但像休眠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他看向沈寻,“你之前……对她做了什么?我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才顺着找过去的。”
沈寻沉默了一下,看着聂九罗苍白安静的脸,低声道:“我用我的血……碰了她的手。当时情况危急,门外全是地枭,我……我不知道会那样。”
“血?”炎拓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你的血能引动她的血脉力量?”他上下打量着沈寻,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人的血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沈寻摇了摇头,疲惫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救她,救我们。”她顿了顿,反问道,“你呢?你又是谁?为什么对聂九罗,对林喜柔的事情这么了解?老赵说你在留意她。”
炎拓没有立刻回答,他拿出一些高能量的压缩食物分给沈寻和沈珂,自己也默默吃着。洞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林喜柔……”良久,炎拓才缓缓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回响,冰冷而压抑,“她为了她的野心,需要‘容器’,需要‘养分’。我的家人……成了她的实验品。”他没有细说,但那简短的语句里蕴含的痛苦与恨意,却沉甸甸地压在听者心上。
“聂九罗的家族,掌握着一些古老的秘密和力量,是林喜柔计划的关键,也是可能的变数。我找她,是为了合作,也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他看向沈寻,“至于你,沈寻,你的出现,你的血……或许也是个意外,或许,是另一个变数。”
变数。沈寻咀嚼着这个词。她只是一个想找回妹妹的普通人,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场远超她想象的神秘战争,甚至自身也成了谜团的一部分。
她看向蜷缩在自己身边、终于因为疲惫和惊吓而昏睡过去的沈珂,又看向昏迷不醒的聂九罗,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聂九罗,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想要睁开眼,却最终没能成功。但她苍白干裂的嘴唇,却轻轻翕动着,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石……眼……钥匙……”
沈寻和炎拓同时一怔,立刻凑近了些。
“她在说什么?”沈寻急切地问。
炎拓凝神细听,脸色微变:“石眼……钥匙?难道是……‘石矛头’?那个传说中女娲炼石补天时遗落碎片的地方?”
聂九罗似乎耗尽了力气,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石矛头!沈珂日记里提到的地方!聂九罗在无意识中提到的“钥匙”又是什么?
线索似乎再次指向了那个充满诡异传言的山区。
洞外的雨渐渐停了,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与寒意。
短暂的喘息之后,更深的谜团和未知的危险,已然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