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的怒吼,并非狂暴的咆哮,而是一种沉重到极点的、仿佛整个山脉都在痛苦呻吟的闷响。每一次震动,都像有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岩层深处,再通过岩石、水潭、空气,传递到每一个细胞,震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穹顶的结晶簇不再是摇曳,而是开始崩解、坠落!拳头大小、甚至更大的淡蓝色、乳白色晶体,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在潭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在岩石地面上摔得粉碎,晶莹的碎片四处飞溅,梦幻般的“水晶宫”瞬间变成了危险的落石区!
潭水不再平静,掀起浑浊的波浪,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搅动,墨蓝色的水面下,隐约可见更深处有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脉络在急速蔓延、发光!
聂九罗手握温润的玉钥“净之钥”,脸色却比手中的玉石更加惨白。她胸前的“镇钥”符牌和碎玉片,此刻正与玉钥一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淡金色、温润白光、以及碎玉片内流转的星云絮状光晕,三色光芒交织、共鸣,形成一道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的奇异光柱。但这光柱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在不断地震颤、波动,仿佛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庞大无匹的力量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是‘浊’!地脉深处的污浊本源被引动了!”聂九罗的声音在隆隆的震响和结晶碎裂声中几乎被淹没,但她眼中那抹惊骇的清明却异常清晰,“‘净之钥’在这里……不是为了开启,而是为了最后的镇压和净化!第七小队打开的伪眼坑洞,就像扎破了一个脓包,表面污秽喷发,却让更深处被镇压的‘浊’找到了宣泄的缝隙,正在冲击真正的封印核心!”
她猛地看向水潭对面,那只巨大“泪眼”下方的岩壁——那里,正是所有震动和恐怖气息涌出的源头!“那里!封印的阵眼!‘浊’要出来了!”
仿佛回应她的话,“泪眼”下方的岩壁,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坚硬的岩石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暗红色的、如同血管和神经丛般的纹路!那些纹路迅速蔓延、凸起,岩石开始龟裂、剥落,露出后面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硫磺恶臭的黑暗洞口!
洞口内,粘稠的、暗红近黑的“液体”(或者说,是某种具有液态特征的污浊能量)正缓缓渗出,沿着岩壁向下流淌,所过之处,岩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冒出浓浓的黑烟!更可怕的是,那“液体”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不断扭动变化的阴影在挣扎、嘶嚎,发出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到的、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尖啸!
“退后!别碰那东西!”老狗厉声嘶吼,拖着行动不便的沈寻和昏迷的沈珂,拼命向穹洞入口处的裂缝方向后退。但地面开裂,落石如雨,后退之路也异常艰难。
炎拓没有退。他挡在聂九罗身前,手枪指向那个正在渗出恐怖“浊流”的洞口,虽然明知道普通的子弹可能毫无作用,但这已是本能。
聂九罗看着手中光芒交织的三件物品,又看着那不断扩大的、散发着绝恶气息的洞口,眼中闪过决绝。“‘镇钥’镇其形,‘净之钥’净其质……但需要‘引子’……需要与地脉共鸣的‘介质’……或者……”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炎拓和老狗护在身后、依旧昏迷的沈珂身上。
沈珂,被第七小队进行“频率适配”实验,精神与身体都被强行调整,与地下的“污秽”和“光”源建立了扭曲的连接……她,不正是一个现成的、活生生的“介质”吗?甚至可能是被刻意制造的“钥匙孔”!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聂九罗自己狠狠掐灭。不!绝不能用活人,尤其是沈寻的妹妹,去当什么“引子”或“祭品”!那不是“守门人”该做的事!
就在这电光火石、万分危急的关头——
一直被沈寻紧紧抱在怀里的沈珂,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疯狂或恐惧,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
灰绿色的瞳孔中,那惨白的光点依旧存在,却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着微光,如同两盏冰冷的小灯。她的视线,越过了挡在身前的炎拓和老狗,越过了光芒环绕的聂九罗,直直地、毫无阻碍地,投向了岩壁上那个正在渗出“浊流”的恐怖洞口。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之前那种扭曲的音节,却仿佛在与洞口内的什么东西,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正在缓缓渗出、腐蚀岩壁的暗红“浊流”,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或吸引,流淌的速度陡然加快!并且,不再是无序地向下流淌,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扭曲着、延伸着,朝着沈珂所在的方向“爬”了过来!
“小珂!”沈寻惊恐地尖叫,想要抱住妹妹,却被沈珂身上突然爆发出的一股无形力量猛地弹开!
沈珂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一步步,朝着那蔓延而来的“浊流”走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散发着惨白光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洞口深处。
“她被控制了!是下面那东西在召唤她!”老狗骇然道,想要上前阻拦,但地面上不断开裂的缝隙和坠落的结晶阻挡了他的脚步。
炎拓想开枪射击那“浊流”,却被聂九罗猛地拦住!
“别开枪!能量冲击可能会让‘浊’彻底爆发!”聂九罗急声道,她看着步步走向危险的沈珂,又看看手中光芒越来越盛、却似乎缺乏某种“引导”而难以发挥真正作用的三件钥匙,眼中焦急与决断之色交替闪过。
突然,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她没有擦拭,而是将混合着心头精血的唾沫,狠狠喷在了手中的“净之钥”玉钥之上!
同时,她另一只手紧握着“镇钥”符牌,将它用力按在了自己肩头那刚刚被“女娲泪”潭水净化过的伤口上!伤口虽然开始愈合,但毕竟是新肉,被她这么一按,顿时再次崩裂,鲜血涌出,浸透了符牌!
“以我聂氏血脉为引!以‘镇钥’为锚!以‘净之钥’为器!”聂九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韵律,在轰鸣的地震和诡异的寂静中回荡,“镇邪祟!净污浊!封!”
随着她的吟诵和动作,沾染了她舌尖精血和肩头鲜血的“净之钥”,光芒骤然变成了纯净而耀眼的炽白色!那光芒中,仿佛蕴含着净化一切的浩然之力!而她手中的“镇钥”符牌,也在吸收了她的血液后,淡金色的光芒变得更加凝实、厚重,如同一面无形的巨盾!
两股光芒交织,与碎玉片的星云光晕融合,不再是无序对抗,而是形成了一股拧成一股绳的、强大的、带着明确净化与镇压意志的力量洪流!
聂九罗的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身体摇摇欲坠,显然这番强行催动血脉和钥匙的力量,对她负担极重,甚至可能动摇根基,加速“锁”的崩解。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前所未有!
她将这股融合后的力量洪流,不再指向那渗出的“浊流”,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全力轰向了——
正在如同木偶般走向“浊流”的沈珂!
“聂九罗!你干什么?!”沈寻目眦欲裂,以为聂九罗要攻击妹妹。
但下一瞬间,她看到了。
那股炽白与淡金交织的力量洪流,并未伤害沈珂。而是在接触到沈珂身体的瞬间,如同最温柔的水流,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沈珂身体猛地一僵,停下了脚步。她眼中那惨白的光点,在纯净炽白的光芒包裹下,开始剧烈地闪烁、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从她体内剥离、净化!
与此同时,那股原本蔓延向沈珂的暗红“浊流”,仿佛失去了目标和吸引力,骤然停滞在半途,开始不安地蠕动、后退,似乎对聂九罗释放出的这股纯净而强大的力量,感到了本能的畏惧和排斥!
“趁现在!”聂九罗嘴角溢血,声音虚弱却清晰地喝道,“用‘女娲泪’潭水!泼向洞口和‘浊流’!快!”
炎拓和老狗瞬间反应过来!两人不顾危险,冲到潭边,用一切能用的容器——水囊、甚至摘下头盔——疯狂地舀起蕴含着“净水”能量的潭水,朝着岩壁上那个渗出“浊流”的洞口,以及地面上那停滞的暗红粘稠物,奋力泼洒过去!
清澈的潭水与暗红的“浊流”接触!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剧烈的反应发生了!暗红的“浊流”瞬间沸腾、蒸发,冒出大量浓密刺鼻的黑烟,发出凄厉的、仿佛无数生灵哀嚎的嘶响!洞口处渗出的速度也明显减缓,那些扭曲的暗红纹路仿佛被烫伤般收缩、黯淡!
聂九罗见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光芒已经因为消耗而开始黯淡的“净之钥”,朝着洞口的方向,虚虚一按!
“封!”
玉钥脱手飞出,并非射入洞口,而是稳稳地悬浮在了洞口正前方!钥身上炽白的光芒虽然减弱,却依旧持续不断地散发出纯净的净化之力,如同一个无形的净化滤网,阻挡、净化着从洞口渗出的每一丝“浊”气!
而包裹着沈珂的那股力量洪流,也在此刻完成了最后的净化。光芒散去,沈珂身体一软,向前倒去。沈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接住了她。
沈珂倒在姐姐怀里,双眼紧闭,但脸上那种诡异的平静和木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她瞳孔中的惨白光点,虽然仍未完全熄灭,但已经微弱到了几乎看不见的地步,也不再散发出那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岩壁洞口的“浊流”渗出现象,在“净之钥”的持续净化和“女娲泪”潭水的辅助下,终于被暂时遏制住了。暗红的纹路停止了蔓延,洞口内也不再涌出新的粘稠物。只有玉钥悬浮在那里,散发着稳定的微光,镇压着下方的蠢蠢欲动。
地底的剧烈震动,也随之缓缓平息。穹顶不再有大的结晶坠落,只剩下零星的碎屑。潭水的波浪也逐渐恢复平静,只是水质变得有些浑浊。
危机……似乎暂时度过了。
但代价是惨重的。
聂九罗在完成最后一步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炎拓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流血,而更严重的是,她皮肤下,之前被压制下去的淡金色纹路,此刻如同失控的电网般疯狂浮现、流转,时明时灭,散发出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她体内的“锁”,显然因为这次强行催动力量,而松动了更多,甚至可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狗也累得瘫坐在地,气喘吁吁,背上的灼伤和体力透支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沈寻紧紧抱着昏迷的妹妹,感受着她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妹妹似乎暂时摆脱了那种可怕的控制,悲的是聂九罗为了救她们,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
穹洞内一片狼藉,破碎的结晶、浑浊的潭水、腐蚀的痕迹、悬浮的玉钥、昏迷的伤员……
短暂的寂静中,只有水珠从“泪眼”滴落的“叮咚”声,以及那悬浮的玉钥散发出的、细微的净化能量流动的“嗡嗡”声。
他们暂时阻止了一场可能更加恐怖的灾难。
但他们也彻底暴露在了这里,耗尽了大部分力气,聂九罗危在旦夕,而林喜柔的人,或者石林中其他未知的危险,随时可能到来。
沈寻抬起头,看向洞口处悬浮的玉钥,又看向怀中妹妹苍白的脸,最后看向被炎拓抱着的、生死不明的聂九罗。
目光缓缓移向穹洞入口那条狭窄的裂缝。
出路在哪里?
希望在哪里?
这片被诅咒的土地,真的会给他们一线生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