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罗掌心渗出的鲜血,并非纯粹的鲜红。那血液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光晕,如同融化的金粉,在漆黑平面上聂昭那行血红的警告字迹上缓缓晕染、流淌。鲜血与古老的封印意志接触的刹那,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通道后方追兵的脚步和能量武器的嗡鸣,身前“门扉”的狂暴震动与混沌异象,乃至众人狂跳的心和急促的呼吸,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聂九罗那双燃尽般漠然的金色瞳孔,和她掌心那缓慢而坚定流淌的、带有“罪裔”印记的血,是这凝固时空里唯一鲜活的、充满宿命感的焦点。
“罪血……偿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缓缓转动。
“此门……当由我……来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并以更加猛烈、更加混乱的姿态爆发!
那行被聂九罗鲜血浸染的聂昭警告字迹,血红色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炽亮到极致,随即发出一声仿佛饱含无尽悲怆与释然的、无声的叹息,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彻底隐没,连字迹本身都仿佛被鲜血融化、抹去。
施加在三枚钥匙上的强大排斥力,也随之烟消云散。
“净之钥”、“影之匙”核心碎片(连同碎玉片)、“镇钥”符牌,三枚钥匙骤然光芒大盛!不再闪烁不定,而是稳定地爆发出各自最纯粹、最本源的光芒——炽白、银灰、淡金!三色光柱从钥匙上冲天而起(虽然在这地下空间并无“天”的概念),并非射向虚无,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在漆黑平面上方交汇、融合,最终化作一道更加宏大、更加复杂、仿佛蕴含着净化、渡越、镇压三重意境的三色螺旋光流,猛地灌入那扇“门”的中央!
“轰——!!!”
不再是沉闷的震动,而是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地核深处、却又清晰震撼着每一寸空间的轰鸣!
那面漆黑如墨、光滑如镜的“平面”,在三色螺旋光流的灌注下,终于开始了真正的、无可逆转的……变化!
首先,是颜色。纯粹的黑色如同潮水般褪去,显露出其后那原本被掩盖的、令人心神俱颤的景象——那并非一开始显现的疯狂混沌,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难以名状的……灰白。
那是一种死寂的、空无的、仿佛所有色彩、声音、情感乃至时间本身都被彻底抽离、碾磨成齑粉后的灰白。它无边无际,静静地铺陈在“门”后,像一张巨大的、等待书写的空白画布,又像一个吞噬一切的、没有尽头的虚无深渊。
而在这片死寂灰白的最深处,确实如之前惊鸿一瞥所见,有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巨大的……漩涡之眼。它缓慢地旋转着,如同宇宙的奇点,吸引着周围所有的“灰白”向它流淌、沉陷。但与之前混沌中看到的狂暴不同,此刻的漩涡之眼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其次,是“门”本身的结构。漆黑平面在三色光流的冲击下,从中央开始,沿着三道不规则的、仿佛天然裂纹般的轨迹,缓缓向三个方向……裂开!
不是破碎,而是如同精心设计的三叶花瓣,或者某种古老而神圣的符号,优雅而稳定地向外旋转、开启!裂开的边缘,流淌着三色光芒,将死寂的灰白背景切割成诡异的几何图案。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难以用“善”或“恶”来定义的气息,从裂开的门扉中涌出。它冰冷、空漠、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漠视一切的“规则”感,与之前感应到的“存在感”同源,却更加清晰、更加直接。
通道后方,追兵已经冲到了近前!惨白的能量光束和实体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
“进去!”炎拓嘶声吼道,不再有任何犹豫!他一把抱住因为失血和力量耗尽而再次软倒的聂九罗,用身体护住她,朝着那扇正在缓缓开启、内部是死寂灰白和黑暗漩涡的“门”,纵身一跃!
老狗也拽住还在震惊中的沈寻和她背上的沈珂,紧跟着冲了过去!
就在他们身体即将穿越那流淌着三色光芒的门扉裂缝、投入其后灰白世界的刹那——
异变再起!
一直趴在沈寻背上、眼神空洞望着门内景象的沈珂,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到不似人声的嘶叫!她灰绿色的瞳孔中,那原本已经黯淡的惨白光点,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猛地爆燃起来!刺目的白光瞬间充斥了她的双眼!
与此同时,从门内那片死寂灰白深处,那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之眼中,猛地射出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纯黑光束!
这道黑光束并非射向炎拓或老狗,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和目的一般,精准无比地、无视空间距离地,直接“连接”在了沈珂爆发出惨白光芒的双眼之上!
“小珂——!”沈寻的惊叫被淹没在能量的尖啸和空间的震颤中。
沈珂的身体,在黑白两色光芒的连接下,剧烈地痉挛、绷直!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痛苦、疯狂、迷茫、还有一丝……仿佛终于找到归宿般的诡异释然。
“母亲……接我……回家……”她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挤出这几个破碎的音节。
然后,在沈寻绝望的、试图抓紧她的手臂中,沈珂的身体猛地被那股连接在她双眼之间的黑白光束,强行从沈寻背上“扯”了出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拖向了门内那片死寂的灰白,拖向了漩涡之眼的方向!
“不——!!!”沈寻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却被门扉边缘流淌的强大能量和剧烈变化的空间乱流狠狠推开!
“沈寻!别过去!”老狗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阻止。他自己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那道连接沈珂的黑白光束,那声“母亲接我回家”……难道沈珂口中的“母亲”,那改造她、召唤她的源头,真的就在这扇门的后面?!就在那黑暗的漩涡之眼里?!
炎拓抱着昏迷的聂九罗,已经半个身子没入了门内那片灰白。他回头,正好看到沈珂被诡异光束拖走的最后一幕,以及沈寻那绝望崩溃的脸。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此刻,他们自己也在穿越门扉的能量乱流中挣扎,根本无法施救。
而追兵的子弹和能量光束,已经如同跗骨之蛆般追到了门口!几道惨白的光束甚至擦着老狗和沈寻的身体飞过,打在门扉边缘流淌的三色光芒上,激起剧烈的能量涟漪,却无法穿透。
“快走!进去再说!”炎拓对老狗和沈寻大吼。
老狗一咬牙,拖着几乎瘫软的沈寻,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冲进了那正在缓缓开启、内部景象诡异莫名的门扉!
就在他们三人(炎拓与聂九罗、老狗与沈寻)的身影彻底被门内灰白吞没的瞬间——
后方追兵的最前方,一个穿着破损白色实验服、脸上带着疯狂笑容的身影(依稀能认出是之前坑洞旁那个“医疗技术官”的轮廓,但更加扭曲)冲到了门前。他看着那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之眼,看着那连接沈珂后正在缓缓收回的纯黑光束,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狂热:
“门开了!‘母亲’的通道!频率连接稳定!快!跟进去!不能让他们干扰‘母亲’的计划!”
他挥舞着手中那根惨白骨杖,试图也冲进门内。但就在他接触到门扉边缘三色光芒的刹那——
那三色光芒猛地一涨,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啊——!”那“技术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高速列车撞击,瞬间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岩壁上,骨杖脱手,口中喷出黑色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眼看是不活了。
其他追上来的“清道夫”和第七小队成员见状,骇然止步,不敢再轻易靠近那扇流淌着危险光芒、正在缓缓开启又缓缓闭合(似乎随着使用者的进入而在调整)的神秘门扉。
门内。
沈寻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片没有重量、没有方向、没有声音的……灰白浓雾之中。
不,不是雾。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远近,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智空茫的死寂灰白。身体在下坠?在漂浮?还是在原地不动?感官完全失效。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可疑。
只有怀中,老狗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传来的触感,以及前方不远处,炎拓怀中聂九罗身上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晕,像黑暗海面上的灯塔,提醒着她自己还未被这片虚无彻底吞噬。
沈珂……被拖走了……拖进了那个黑暗的漩涡……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刺穿着沈寻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无声地涌出,瞬间就消散在这片灰白之中,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就在她的意识也开始被这片空无侵蚀、变得恍惚的时候——
前方,那片死寂灰白的深处,那个缓慢旋转的黑暗漩涡之眼,似乎……变大了?
不,不是变大。是他们正在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朝着那个漩涡,缓缓地、无可逆转地……拖拽过去!
漩涡的旋转看似缓慢,却蕴含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越靠近,那股冰冷、空漠、仿佛要将灵魂也碾磨成灰的“规则”气息就越发清晰、沉重。
而在漩涡那深邃无比的中心,隐约似乎能“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光,也不是暗。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由无数破碎的、哭泣的、狂笑的、凝固的……“瞬间”所构成的,不断变幻、流淌的……景象?
像是倒映着无数世界的碎片,又像是某个庞大意识深处最混乱的梦境。
沈珂……会被拖到那里去吗?
那所谓的“母亲”,就在那漩涡的中心吗?
聂九罗的血,打开的这扇门,通往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沈寻的意识。
炎拓紧紧抱着聂九罗,她的身体依旧冰冷,气息微弱,但皮肤下那狂暴的淡金纹路,在进入这片灰白空间后,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光芒更加黯淡,仿佛这里的“空无”压制了那股力量,或者说……暂时“冻结”了它?
老狗死死抓着沈寻,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黑暗漩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面对终极未知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没有退路。
无法反抗。
他们就像三片微不足道的落叶,被无形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彻底被那旋转的、蕴含着无尽秘密与恐怖的黑暗之眼……
吞没。
眼前的一切——灰白、光芒、同伴的身影、甚至自身的意识——都如同被橡皮擦狠狠抹去,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连“黑暗”这个概念都显得苍白的……
虚无。
只有一点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直觉,或者说是残存的感官碎片,提示着他们:
坠落。
无止境的……
坠落。
向着那扇“真正的门”背后,那被聂氏先祖以血誓封禁、被林喜柔疯狂追寻、被沈珂称为“母亲之家”的……
终极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