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le的加更】
距离哑巴谷边缘还有四十里山路。
这个数字是聂九罗在心中估算的。她的步伐稳定,视线专注地扫过前方密林、岩壁和隐约可见的兽径,大脑如同精密的地图处理器,不断更新着最优路线、潜在危险和行进时间。这种超负荷的运算能力是“锁”松动后带来的另一个不受控制的馈赠——她的感知范围扩大了,细节捕捉能力提升了,但代价是持续不断的、针扎般的头痛,以及更容易被环境中的能量波动干扰。
比如现在,她就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三十米处,沈寻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摩擦的嘶哑,每一次呼气都混杂着疼痛的颤抖。她的左腿承重时,骨骼和肌肉发出的细微哀鸣,血液透过绷带缓慢渗透的黏腻感,心脏因过度负荷而加速搏动的闷响……
所有这些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钩子,试图拖慢聂九罗的脚步,拉扯她的注意力。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串,三枚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掌心。“镇之钥”传来熟悉的、带着血脉回应的微温,“净之钥”泛着玉石特有的温润凉意,而最新获得的“影之匙”碎片,则像一块永远无法被捂热的寒冰,丝丝缕缕地散发着某种空寂的气息。
她用这份冰冷,来对抗身后那些“声音”带来的烦躁。
“还有大概两个小时路程,就能出这片陡坡区。”聂九罗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到后面,“前面有片相对平缓的松林,可以在那里短暂休整十分钟。”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说给已经濒临极限的沈寻听。
炎拓和老狗交换了一个眼神。老狗低声道:“沈姑娘的腿……怕是撑不住了。”
炎拓抿了抿唇,看向前方聂九罗挺直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几乎半趴在岩石上喘息、却还死死抱着沈珂不放的沈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了解聂九罗,知道她此刻的疏离绝非无情。他也看出沈寻那近乎偏执的倔强——她拒绝一切帮助,尤其是来自聂九罗的。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一种用自我折磨来证明什么的姿态。
松林很快到了。树木高大,松针厚积,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里弥漫着松脂和腐叶的气息。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比之前的密林要明亮一些。
沈寻几乎是瘫倒在一棵老松的树根旁,小心翼翼地放下沈珂,自己则靠着树干,仰起头,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额发和衣领,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出血。左腿的绷带再次被染红了一小片。
聂九罗站在几米外,背对着众人,目光投向松林深处,似乎在警戒。但她握紧钥匙的指节,微微发白。
炎拓拿出水壶,递给沈寻:“喝点水。”
沈寻睁开眼,接过,哑声道谢,小口啜饮。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背对着她的清瘦身影。
聂九罗站在那里,肩背的线条绷得很紧。晨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那双……在阳光下呈现出更浅淡金色调的眼眸。那层淡金色的光晕比之前更明显了些,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不稳定的能量场,微微扭曲着附近的空气。
她在压制。沈寻能看出来。她在用全部的意志力,压制体内那股随时可能失控暴走的力量。
而自己,还在因为她的“冷漠”而感到委屈和心寒。
这个认知让沈寻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酸涩。她垂下眼,看着手中粗糙的水壶。或许,聂九罗的疏远,并非针对她个人,而是……一种不得已的自我保护,以及对所有人的保护?毕竟,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锁”,谁靠近,谁危险。
可即便如此,那壶冰冷的山泉水,那句“听你安排”,那些刻意无视的瞬间……依然像细密的针,扎在她心上。
“聂姑娘,”老狗走到聂九罗身边,压低声音,“沈姑娘的腿伤需要重新处理,血又渗出来了。还有沈珂小姑娘,虽然烧退了,但气息还是很弱,能不能……看看附近有没有能用的草药?或者,您感知敏锐,有没有发现水源?我们需要干净的水清洗伤口。”
聂九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东北方向,大约三百米,有山涧流水,水质尚可。”她顿了顿,“至于草药……这片松林阴湿,可能有一些简单的止血消炎植物,但我对药理不精,无法准确辨识。”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知识和技能点,大部分都点在了战斗、封印术、能量感知和古文字破译上,对于野外生存和草药学,只停留在最基本的常识层面。
老狗点点头:“有水就好。草药我去附近转转看,认识几样常见的。”他转身要走,又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沈寻的方向,压低声音,“聂姑娘,沈姑娘她……很要强,但伤也是真重。您看……”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聂九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那层淡金色的光晕,又不安地波动了一下。
老狗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去取容器准备打水。
炎拓蹲在沈寻身边,检查她的腿伤。“绷带必须换了,伤口有点黏连,得用清水润开再重新包扎。会有点疼,忍一下。”
沈寻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沈珂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炎拓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清水浸润绷带时,布料与血肉分离的细微撕扯感让沈寻额角渗出冷汗,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从聂九罗的方向传来。
沈寻下意识抬头。
只见聂九罗依旧背对着她,但一只手却抬了起来,五指微张,对着松林深处的某个方向。她周身那层淡金色的光晕微微闪烁,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几秒钟后,她放下了手,转过身,第一次将目光正面投向沈寻这边——但视线焦点落在她腿上的伤口,而非她的眼睛。
“松林东南边缘,有一些‘银线草’。”聂九罗的声音平静无波,“叶片狭长,背面有银色细纹,折断后有乳白色汁液。老狗,那种草汁有轻微止血镇痛作用,可以捣碎外敷。”
老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银线草?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种!”他有些惊讶地看了聂九罗一眼,“聂姑娘连这个都认得?”
聂九罗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树林深处,淡淡道:“以前……听长辈提过。不确定这里有没有,你可以去看看。”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也没有再说话。
但沈寻的心,却因为这句看似随意的“提醒”,轻轻颤了一下。
她……还是注意到了。注意到了自己的伤,注意到了需要草药。甚至,可能也注意到了自己强忍疼痛的样子。
这微不足道的信息提供,比起之前冰冷的山泉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沈寻垂下眼,看着炎拓熟练地清理伤口,心里那层坚冰,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老狗很快在东南边找到了几丛银线草,捣碎后敷在沈寻重新清洗过的伤口上。草汁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随后是舒缓的麻木感,确实比之前好受了一些。
短暂休整后,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沈寻起身时,动作明显更吃力了一些。左腿因为敷了药,暂时感觉好点,但失血和体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却更加汹涌。她试图背起沈珂,手臂却颤抖得几乎抱不住。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沈珂的另一边手臂。
沈寻猛地抬头。
是聂九罗。
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沈寻身侧,微微蹙着眉,目光落在沈珂昏睡的脸上,并没有看沈寻。她的手指很稳,轻易地分担了沈珂大半的重量。
“你背不动了。”聂九罗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我来带她一段。”
说完,不等沈寻反应,她已经将沈珂小心地从沈寻背上接了过来,用一个相对省力且稳固的姿势抱在怀中。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足够稳妥。沈珂在她怀里,依旧昏睡,只是眉头似乎松开了些。
沈寻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聂九罗抱着她妹妹,转身继续向前走去。那背影依然挺直,步伐依然稳定,仿佛刚才那个伸手接人的动作,只是顺手为之。
炎拓走过来,拍了拍沈寻的肩膀,低声道:“走吧。她……其实一直看着。”
沈寻鼻子一酸,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腿上的疼痛,跟了上去。
这一次,聂九罗的步伐似乎有意放慢了一些,保持着沈寻能够勉强跟上的速度。她没有再拉开那么远的距离,也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抱着沈珂,像一座移动的、沉默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