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惊醒,立刻撑起身看向聂九罗。
只见聂九罗不知何时蜷缩起了身体,毯子滑落在一旁,浑身颤抖得厉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脸上的淡金色裂纹在昏暗的火光下似乎又亮了些许,皮肤下的血管隐约透出淡金色的微光,如同有熔岩在皮下流动。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窒息般的声音。
“聂九罗!”沈寻连忙扑过去,想碰她又不敢碰,急声道,“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聂九罗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紧闭的眼睑剧烈颤动,挣扎着想要睁开,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胸口,指尖深深掐入皮肉,留下血痕。
“冷……好冷……”她破碎地、断断续续地呓语,“又……好烫……锁……锁链……在烧……”
沈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力量反噬的又一次发作?还是“锁”彻底崩解前的最后挣扎?她看向老狗和炎拓,两人也已惊醒,围了过来,脸色凝重。
“是内息和能量彻底乱了。”老狗经验丰富,看出了端倪,“冷热交替,是经脉和脏腑被狂暴力量冲击、阴阳失衡的征兆。这样下去,不用外力,她自己就会被拖垮。”
“怎么办?”沈寻的声音带着哭腔。
炎拓沉吟片刻,看向沈寻:“试试……叫醒她。用她熟悉的声音,或者……能让她意识锚定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沈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跪坐在聂九罗身边,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凉而颤抖的右手。
“聂九罗,”她凑近她耳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听着,我是沈寻。你现在很安全,我们在河谷对岸的岩洞里。沈珂也在,她没事,烧退了,呼吸很平稳。”
她感觉到聂九罗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你能感觉到冷,也能感觉到烫,是因为你身体里的力量在乱跑。别怕,它在你的身体里,你是它的主人。还记得在石峡里吗?你把它收回来了。现在,再试一次,别让它乱跑,把它们……慢慢引回该去的地方。”沈寻回忆起之前聂九罗压制力量时的样子,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描述,“想象一下……你身体里那些金色的光,它们原本应该像河水一样,顺着固定的河道流淌。现在河道有点乱,有些地方堵住了,有些地方泛滥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当那个疏通河道、加固堤坝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拂开聂九罗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脸颊上那淡金色的裂纹。
就在触碰的瞬间——
沈寻感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灼热和刺痛感的能量流,从裂纹处传递到她的指尖,又迅速消失。而聂九罗的身体,似乎随着这个触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那遍布全身的、皮下血管透出的淡金色微光,竟然真的开始……缓慢地、艰难地,向着她躯干中心的位置收缩、汇聚!
有效!
沈寻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对,就是这样。慢慢来,不着急。把它们聚拢起来,像收拢散落的星光……或者,像你平时握紧刀柄那样,把它们牢牢握在你自己手里。”
她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和引导力量。聂九罗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了一些,身体的颤抖也减弱了,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她依旧没有醒来,但脸上的痛苦神色明显减轻。
老狗和炎拓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能感觉到,聂九罗周身那原本极其不稳定、四处逸散的能量波动,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梳理,虽然依旧庞大而危险,但至少不再是无序的破坏。
沈寻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引导了聂九罗体内残存的“守门人”血脉本能,更不知道她的触碰和话语,对于意识沉沦在力量暴走和“门”后低语中的聂九罗来说,就像黑暗深渊中垂下的一根蛛丝,微弱却真实,让她得以抓住,不至于彻底迷失。
她只是持续地、低声地说着话,说着她们一路走来的经历,说着对未来的打算,说着哑巴谷外的阳光,说着川北可能找到的隐居点,说着等沈珂好了要带她去哪里……琐碎而平淡,却充满了“生”的气息。
火光跳跃,在她疲惫却柔和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聂九罗身上那些异常的光芒终于完全内敛消失,只留下皮肤上那些淡金色的裂纹痕迹,颜色似乎也比之前黯淡了些许。她的体温虽然依旧偏高,但不再那么烫得吓人,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彻底陷入了深沉的、不再被梦魇纠缠的睡眠。
沈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握着聂九罗的手也微微发麻。她想抽回手,却发现聂九罗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无意识地、松松地反握住了她的两根手指。
那是一个依赖的、不愿松开的姿态。
沈寻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润,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没有抽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缓缓躺下,侧卧在聂九罗身边,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她沉睡的容颜上。
岩隙外,夜色浓重,星河低垂。
岩隙内,篝火噼啪,光影温柔。
沈寻看着聂九罗脸上那些淡金色的裂纹,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疏远也好,冷漠也罢,那道由职责、秘密和失控力量筑起的高墙也罢。
她看清了墙后的风景——不是冷漠,而是背负着沉重宿命和致命危险、却依然在挣扎着想要保护什么、想要“回来”的、孤独而脆弱的灵魂。
那么,她就不会再因为被挡在墙外而感到委屈或心寒。
她要做的,不是等待墙倒下,或者奢望墙后的人走出来。
而是……
“我陪你一起守着这道墙,”沈寻在心底轻声说,“或者,我们一起,把它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一道可以共同依靠的壁垒。
或者,一扇可以彼此看见的窗。
她闭上眼,疲惫终于彻底席卷而来,沉入睡眠。手指,依旧被那只微凉的手,轻轻握着。
火光摇曳,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投在岩壁上,模糊了界限,仿佛融为一体。
洞口守夜的炎拓,回头看了一眼岩隙深处的景象,冷峻的脸上,微微松动,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弧度。
长夜漫漫,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