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厚重的巨门,门内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与沉闷的“咚”响被暂时隔绝,只剩下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死寂的穹窿中显得格外清晰。地下河水的腥气混合着聂九罗伤口处传来的淡淡血腥与药味,构成了此刻唯一的、带着生存实感的气息。
沈寻靠着门滑坐在地,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肌肉因过度紧张和奔跑而不住颤抖,肺部火辣辣地疼。她看着几步之外同样席地而坐、闭目调息的聂九罗。
冷光棒被立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光线照亮聂九罗苍白的脸和紧抿的薄唇。她左臂和肩膀处的伤口已经做了紧急处理,绷带下隐隐渗出血迹,但她处理伤口时那熟练到近乎麻木的冷静,以及此刻即使休息也依旧挺直的脊背,都显露出一种历经无数险境磨砺出的坚韧。
沈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聂九罗随身携带的那把长一些的短刃上。刀柄末端,那个与神殿壁画上仪式符号极其相似的微缩图案,在冷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疑问如同藤蔓,再次缠绕上沈寻的心头。她与这古老的神殿,与那以恐惧为食的“墙里的居民”,究竟有何关联?
似乎是察觉到沈寻的目光,聂九罗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疲惫中依旧保持着警惕与清明,对上沈寻探究的视线。
“你的伤……还好吗?”沈寻移开目光,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死不了。”聂九罗的回答依旧简练,她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左臂,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显然动作牵动了伤口。“休息十分钟。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门不能完全挡住它们,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向穹窿四周那些幽深的洞口,“这里的‘居民’,不止一种。”
沈寻的心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手边的强弩。是啊,那些形态扭曲、如同融化岩石般的怪物,还有这神殿里诡异的触须……这哑巴谷地下,简直是个怪物博览会。
“接下来怎么办?”沈寻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在这绝境之中,聂九罗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聂九罗没有立刻回答,她拿出之前收集到的第七小队队员的身份牌和那个损坏的记录仪,又翻出在石室找到的皮质笔记本,快速翻阅着,试图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
“第七小队的目标很明确,是神殿深处的‘核心’,他们认为那里是青壤能量的源头,或者说,是控制青壤的关键。”聂九罗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们的鲁莽行动惊醒了‘墙里的居民’,导致了覆灭。但那个留下笔记本的人……他似乎知道更多,他在警告,也在观察。”
她的指尖点在那行深红色的字迹上——“它们以恐惧为食。”
“恐惧……”沈寻喃喃道,想起那个被活活吓死的队员,一股寒意再次蔓延开来。
“物理攻击对它们有效,但效果有限,尤其是在它们的主场。”聂九罗继续分析,“那颗‘净化核心’的光,以及门外的环境,能让它们产生忌惮。这说明,它们并非完全无敌,存在弱点。”
她收起所有物品,目光再次投向那条吞噬了部分河水的人工洞口,那是她们来时之路,但显然不是唯一的路径。
“我们不能原路返回,断崖那里情况不明,而且距离地面太远。”聂九罗站起身,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决策者的锐利,“顺着地下河的主流方向走。任何大型地下空间,水流最终都会找到出口,或者与其他水系连通。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找到出路的方向。”
沈寻也挣扎着站起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但她知道聂九罗说得对,停留意味着等死。
聂九罗从背包里拿出水壶,递给沈寻:“补充水分。接下来不知道要走多久。”
沈寻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地喝了几口冰冷的水,干渴冒烟的喉咙得到了一丝缓解。她也拿出自己的能量棒,分了一半给聂九罗。聂九罗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接过来默默吃掉。
这短暂的、沉默的分享,在这绝境中,仿佛建立起一丝微弱的、超越单纯合作关系的纽带。
十分钟很快过去。聂九罗重新背好行囊,检查了装备,将冷光棒换了一根新的,亮度恢复如初。
“跟紧。”她只说了一句,便率先朝着地下河下游,穹窿另一侧的一个较为宽阔的洞口走去。那个洞口并非她们来时的路,而是另一条看起来更加幽深、似乎一直向下的通道,地下河的主流正轰鸣着涌入其中。
沈寻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恐惧,迈步跟上。
就在她们即将踏入新通道的瞬间,沈寻下意识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缠尾蛇之眼”的巨门。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门缝下方的阴影里,有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绿色的粘液,正极其缓慢地……向着她们的方向,蠕动了一下。
她猛地眨了眨眼,再仔细看时,那滩粘液似乎又静止不动,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是错觉吗?
她不敢确定,但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加快脚步,紧紧跟上了前方聂九罗那道坚定而孤独的背影,一同没入了那条通往未知下游的、水声轰鸣的黑暗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