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新的通道,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之前神殿那死寂、压抑的广阔空间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地下河在骤然收窄的通道中变得湍急汹涌,浑浊的暗绿色河水猛烈撞击着两侧犬牙交错的岩石,溅起冰冷刺骨的水花,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一片弥漫的水雾。空气湿冷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毯子,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水汽和河底翻涌上来的泥腥味。
光线也变得更加昏暗。冷光棒的光芒似乎被这浓重的水汽和咆哮的水声所吞噬,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布满青苔的岩石和前方数米远的湍急水流。通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时而需要攀爬湿漉漉的岩壁,时而需要踩着淹没脚踝的浅滩涉水而行,行进速度大大减缓。
聂九罗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异常谨慎。她不仅要留意脚下,防止滑倒坠入激流,还要时刻警惕通道两侧那些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岩石缝隙和水下可能存在的暗坑。她的左臂显然影响了她的平衡,在一次踩踏松动的石块时,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虽然立刻稳住,但那瞬间的凝滞还是让紧跟其后的沈寻心头一紧。
沈寻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冰冷的河水浸透了鞋袜,双脚早已麻木,只是凭着意志在机械地移动。水声太大了,大到几乎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包括那一直萦绕在心头、来自神殿方向的沉闷“咚”响。这种环境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隔离感,仿佛她们暂时逃离了那个诡谲的核心区域,但又陷入了另一种纯粹自然力量的压迫之下。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聂九罗的背影上,那道在水雾和昏暗中依旧挺拔的身影,是她此刻唯一的方向和支柱。她注意到,聂九罗偶尔会停下,将耳朵贴近岩壁,似乎在倾听什么,但轰鸣的水声显然干扰极大,她的眉头总是越皱越紧。
大约在轰鸣的通道中艰难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急转弯。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漩涡,撞击着拐角处的岩壁,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咆哮。
聂九罗在拐角前停下,示意沈寻靠边,自己则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观察拐角后的情况。
片刻后,她缩回身体,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只是对沈寻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进,但更加小心。
转过急弯,眼前的景象让沈寻微微一愣。
通道在这里豁然开朗,虽然依旧能听到震耳的水声,但来源似乎变成了下方。她们站在了一处类似地下瀑布顶端的位置,脚下是一个陡峭的、布满水流的斜坡,河水沿着斜坡奔腾而下,坠入下方一个看不到底的黑黢黢的深渊,水声正是从下方传来。而在斜坡的左侧,紧贴着岩壁,有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天然石阶,蜿蜒向下,不知通向何处。
这石阶看起来湿滑无比,边缘长满了滑腻的苔藓,下方是轰鸣的瀑布和深渊,光是看着就让人双腿发软。
“只有这条路。”聂九罗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意思很明确。
她率先踏上了那条危险的石阶。她的动作极其缓慢而稳定,双脚如同吸盘般牢牢抓住湿滑的岩石,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壁,一步一步向下挪动。
沈寻深吸一口气,将强弩背好,空出双手,学着聂九罗的样子,踏上了石阶。冰冷的恐惧如同脚下的河水,不断冲刷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聂九罗移动的脚步和紧贴的岩壁,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保持平衡上。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水汽不断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石阶太窄了,有些地方甚至需要用手抠住岩壁的缝隙才能稳住身体。沈寻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酸痛。
下行了大约十几米,意外发生了。
沈寻脚下踩到一片异常湿滑的苔藓,身体猛地一滑!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脚下瞬间踏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聂九罗!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单手死死地抓住了下坠的沈寻!巨大的下坠力让聂九罗的身体也猛地一晃,撞在岩壁上,她闷哼一声,抓住沈寻的手却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左臂伤口处的绷带瞬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沈寻悬在半空,脚下是轰鸣的瀑布和深渊,冰冷的河水溅在她脸上,死亡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另一只手!抓住岩壁!”聂九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寻猛地回过神,另一只手拼命在湿滑的岩壁上抓挠,终于抠住了一道裂缝。在聂九罗的拉力和她自己的努力下,她艰难地重新站稳在了狭窄的石阶上,背靠着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
聂九罗也靠在岩壁上,急促地喘息着,抓住沈寻的那只手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牵动了伤口。
两人在轰鸣的水声中,在这生死边缘的狭窄石阶上,短暂地停滞下来。
沈寻看着聂九罗苍白的脸和染血的绷带,一种强烈的愧疚和后怕涌上心头。“对……对不起……我……”
聂九罗摇了摇头,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有些喘,却意外地没有责备:“集中精神。看路。”
她休息了几秒钟,待呼吸稍微平复,便再次转身,继续向下走去,只是步伐比之前更加缓慢谨慎。
沈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再次救了自己,在自己拖后腿的情况下。这份沉默的担当,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她不敢再有任何分神,将所有杂念抛开,全神贯注地跟在聂九罗身后。
又向下艰难行进了二十多米,石阶终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片相对平缓的、由河水冲积形成的碎石滩。瀑布的轰鸣声依旧震耳,但来自上方的那种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两人踏上碎石滩,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聂九罗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左臂的伤口,绷带已经被血水浸透。她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背包里拿出新的绷带和药物,示意沈寻帮忙照明,准备重新包扎。
而沈寻的目光,却被碎石滩前方,河道拐弯处的一片景象吸引了。
那里,河岸边的岩石上,似乎有着一些……并非自然形成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