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厚重的、封面烙印着双三角形交错符号的皮质书册,静静地躺在简陋木桌的中央,仿佛凝聚了无数流逝的岁月与沉甸甸的秘密。桌面上微弱的仪器红光映在磨损的封面上,为其平添了几分诡谲。
聂九罗的目光在触及书册的瞬间,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她周身的气息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提及家族时的沉痛与疏离,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混合着极度渴望与本能忌惮的复杂情绪。她甚至没有先去检查那些更“现代”的仪器和地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本古老的书册所攫取。
沈寻屏息站在一旁,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张力。她看着聂九罗缓缓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书册封面时,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稳稳地、极其小心地将其拿起。
书册入手沉重,皮质因年代久远而变得硬脆,边缘有些破损。聂九罗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个烙印的符号,眼神幽深,仿佛在与某个跨越时空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沈寻没有打扰她,转而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隐蔽所。这里的生活痕迹比之前的岩洞营地要明显得多,有更多的罐头食品包装(虽然都已空空如也),一个吊在角落的、用来收集岩壁渗水的简易装置,甚至还有一件挂在木桩上、沾满泥污的备用探险服。那个幸存者在这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并且进行着某种持续性的观察或研究。
她的目光落在墙壁那张用木炭绘制的地图上。地图比第七小队的手绘碎片要详细得多,清晰标注了她们走过的部分路径,包括地下河瀑布、那个发现庇护所的岩洞,以及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隐蔽所位置。地图上,代表神殿区域的部位被用木炭重重地涂抹了一个巨大的黑圈,旁边写着一个词:“禁区”。而从神殿区域延伸出数条虚线,指向谷地各个方向,其中一条虚线的终点,被标记了一个醒目的红色叉号,旁边标注着——“观测点?出口?”
那个红叉的位置,似乎就在她们目前所在位置的上方不远处!
就在这时,聂九罗终于翻开了那本古老书册的第一页。
书页是某种特制的鞣制皮革,泛着暗黄色,上面的字迹并非印刷,而是用深褐色的、不知是墨水还是什么其他液体书写的古老文字,夹杂着大量复杂的符号和图示。沈寻完全看不懂,只觉得那些文字扭曲盘绕,透着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聂九罗的阅读速度却很慢,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恍然,以及越来越浓的……寒意。
“原来……是这样……”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上面写了什么?”沈寻忍不住问道。
聂九罗抬起头,看向沈寻,眼神复杂难辨:“记载了……家族的起源,以及他们最初与‘青壤’、与这哑巴谷下那座‘神殿’的关联。”她顿了顿,手指点着书页上一幅描绘着巨大眼睛状深渊的插图,那深渊周围环绕着无数跪拜的人影,而主持仪式者手中持有的,正是那双三角形符号的权杖。
“他们认为,‘青壤’并非自然产物,而是来自‘门’后那个世界的……‘血液’或‘碎片’。那座神殿,也不是祭祀场所,而是一个巨大的……‘封印’或者‘过滤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揭开历史尘埃的沉重,“家族最初的使命,并非是守护‘门’后的秘密不被世人知晓,而是守护这道‘封印’,阻止‘门’后过于强大的、混乱的力量彻底侵蚀我们的世界。”
沈寻听得心惊肉跳。“过滤器”?“封印”?阻止力量侵蚀?这完全颠覆了她之前的想象。
“那……‘墙里的居民’……”
“是被过滤掉的‘杂质’,”聂九罗的指尖划过书页上一些扭曲的、与她们遇到的触须和岩石怪物有几分相似的图案,眼神冰冷,“是力量逸散过程中与这个世界物质结合产生的扭曲造物,或者说……是被封印力量溢散出来的‘残渣’。它们憎恨着封印,本能地渴望吞噬一切能量,尤其是……像青壤这样纯净的‘门’后物质,以及……”
她的目光落在沈寻身上,带着一丝不忍,却还是说了出来:“……以及,像我们这种,身上流淌着与‘门’有着深刻羁绊的血脉的人。对它们而言,我们是……灯塔,也是美食。”
沈寻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所以,她们在神殿里被那些触须疯狂攻击,不仅仅是因为聂九罗背包里的青壤样本,更因为聂九罗本身的血脉!而自己,因为一直和聂九罗在一起,恐怕也被它们视为了目标之一!
“第七小队的深度共鸣测试……”沈寻想起石室笔记本上的记录。
“他们愚蠢地试图强行与‘封印’的核心建立连接,无异于在堤坝上钻孔。”聂九罗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与愤怒,“他们不仅惊醒了‘墙里的居民’,恐怕还进一步削弱了本就年代久远、可能早已不稳定的‘封印’。”
她快速向后翻阅着书册,后面的内容似乎更加艰深,涉及了大量关于能量操控、符号运用以及……某种祭祀仪式的记载。当翻到靠近末尾的几页时,她的动作猛地停住,脸色瞬间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那一页上,用更加深沉的、近乎黑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阵法的核心,需要用到……活物的鲜血与生命力作为引导,而阵法的描述旁边,赫然标注着那个双三角形符号!
而在这一页的角落,有一行细小的、似乎是后来添加上去的批注,字迹与她家族古老的文字不同,更像是近代人的笔迹,用的是中文:
“以血为引,方可窥见真实之门?然代价何如?”
聂九罗“啪”地一声合上了书册,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风暴。她似乎通过这本书,印证了某些一直以来的猜测,但也看到了更令人不安的真相。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幸存者。”她将书册紧紧攥在手中,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他带走了这本书,一定发现了什么更关键的东西。而且……”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沈寻明白。
而且,追踪他的人,可能不仅仅是谷内的怪物,还有那些视聂九罗为威胁的“守门人”派系,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觊觎这本书和其中力量的存在。
隐蔽所外,天色似乎又暗沉了几分,山谷间的风带着呜咽之声。那本尘封的家族典籍,如同潘多拉魔盒,在打开的瞬间,释放出了更多令人不安的谜团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