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聂九罗湿透的发梢滴落,在她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她按在金属门上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不是因为推门,而是因为她在极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左肩处的剧痛如同潮水,一阵猛过一阵地冲击着她几乎到达极限的意志,镇痛药的效力正在迅速消退。眼前的门缝里透出的那抹昏黄光线,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摇曳、扩散,如同某种不怀好意的窥视。
沈寻紧握着强弩,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因寒冷和紧张而麻木的手指稍微恢复了些许知觉。她紧贴着聂九罗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不正常的灼热温度(失血和感染引起的发热)以及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明显的粗重喘息。聂九罗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我……来开门。”沈寻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不能让她再承担任何风险。
聂九罗侧头看了她一眼,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她没有反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将身体的重心稍稍后移,给沈寻让出空间,同时右手短刃横握,做出了标准的戒备姿态。这是信任,也是托付。
沈寻深吸一口带着雨水腥气的冰冷空气,将强弩交到左手,右手缓缓握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门把手锈迹斑斑,异常沉重。她尝试着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在风雨声和彼此的心跳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门,没有锁!
沈寻的心脏猛地收缩。她回头与聂九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不锁的门,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陷阱,或者……绝对的自信。
没有退路了。
沈寻猛地用力,将沉重的金属门向内推开!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门轴显然缺乏润滑。昏黄的光线如同实质般从门内倾泻而出,瞬间驱散了门外的部分黑暗,也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布满灰尘和水渍的水泥地面。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向上延伸的混凝土阶梯,阶梯顶端似乎连接着另一个空间。墙壁上挂着老旧的、电线裸露的壁灯,散发着那令人不安的昏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水果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没有预想中的攻击,没有警报,甚至没有任何人声。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被遗弃已久的空旷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昏黄光线。
聂九罗强撑着迈过门槛,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沈寻连忙伸手扶住她。触手之处,是她滚烫的皮肤和紧绷的肌肉。
“我没事。”聂九罗挣脱沈寻的手,声音嘶哑,但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阶梯上方。“跟上,保持警惕。”
她率先踏上了阶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右侧。沈寻紧随其后,强弩始终指向阶梯尽头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阶梯不长,只有十几级。顶端是一个小小的平台,连接着一扇虚掩着的、同样是金属材质的第二道门。门缝里,那昏黄的光线更加浓郁,那股甜腻的腐臭味也越发明显。
而就在这第二道门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手写的塑料牌子,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潦草地写着几个字:
“频率适配区 - 未经许可,严禁入内”
频率适配!
沈寻的瞳孔骤然收缩,妹妹日记里的词句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就是这里!他们用妹妹进行“频率适配”实验的地方!
愤怒与急切瞬间压倒了恐惧。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等等!”聂九罗猛地伸手拦住了她。她的呼吸更加急促,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门,以及门缝下方地面上,一道不太明显的、暗红色的拖拽痕迹。
“里面有……东西。”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不止一个。”
她的话音刚落——
“哐当!”
一声金属物品掉落的脆响,猛地从门内的空间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仿佛被捂住嘴巴发出的呜咽声,以及……一种沉重的、如同湿麻袋在地上拖行的摩擦声!
声音很近,就在门后!
聂九罗脸色剧变,猛地将沈寻向后一推,自己则强提一口气,用肩膀狠狠撞向了那扇虚掩的金属门!
“砰!”
门被撞开!
门后的景象,瞬间映入两人眼中——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被刷成惨白色,但此刻布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污渍和抓痕。房间中央,摆放着几张类似牙科治疗椅的金属座椅,上面残留着破损的皮带和干涸的血迹。各种扭曲的、不知用途的线缆和管道从天花板上垂落,连接着几台屏幕碎裂、指示灯却仍在诡异闪烁的仪器。
而就在房间的角落,一个穿着破烂白大褂、身形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将一个不断挣扎的、穿着病号服的人形物体,粗暴地往一个打开的、如同焚化炉投料口般的黑暗通道里塞去!那呜咽声,正是从那个挣扎的人形物体口中发出!
听到撞门声,那个佝偻的身影猛地回过头。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如同防毒面具般的呼吸器,镜片后方的眼睛,闪烁着与地枭无异的、冰冷的幽绿光芒!
而在他的白大褂胸口,别着一个身份卡,上面清晰地印着——
“缠尾蛇之眼”的符号!
以及一行小字:第七小队 - 医疗技术官。
聂九罗的视线与那双幽绿的瞳孔对上的瞬间,她强撑着的身体终于到达了极限。左肩伤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甚至没能做出任何攻击或防御的动作,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聂九罗!”沈寻惊恐的呼喊声在她耳边响起,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越来越远。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只看到那个戴着呼吸器的“医疗技术官”,松开了手中挣扎的“病人”,缓缓地、带着一种非人的好奇与恶意,转向了她们。
而那昏黄的光线,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