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向下射去,光柱如同投入墨水的细针,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完全照不到底。只有光柱边缘,能隐约看到下方近处岩壁上,同样密布着那些诡异的石眼,层层叠叠,向下延伸,直到融入无尽的黑暗。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莫名腥气的风,从深不见底的井中缓缓涌出,拂过脸颊,寒意刺骨。
井口边缘的岩石较为平整,有明显的人工修整痕迹,甚至还残留着半圈锈蚀断裂的金属护栏桩。地面散落着更多破碎的工具、绳索,甚至还有几个老式的、锈成一团的矿灯。
“看这里。”炎拓蹲下身,手电光照向井口边缘内侧的一处岩壁。那里刻着一些字迹,虽然被苔藓和水渍覆盖大半,但仍能辨认出是两行: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窥天之眼,必遭天噬。——第七勘探队,1983.7.15”
字迹刻得极深,带着一种刻骨般的警示意味。
“1983年……”沈寻低声重复,“比哑巴谷工厂建立的时间早很多。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在这里,并且……知道了危险。”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炎拓念着这句话,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注视”着深井的石眼,“他们是在警告后来者,不要窥探这口井的秘密?还是说,这些石眼本身,就是‘窥天之眼’,会带来‘天噬’的灾祸?”
他站起身,将扫描仪探头尽力伸向井口下方。“井内的能量读数……更加混乱和强烈。有强烈的向下引力场异常,还有……某种低频的震动,或者说是……脉动?非常缓慢,间隔可能有好几分钟一次。”
他收回探头,脸色更加严峻:“这下面,很可能连接着更深层的地质结构,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第七小队当年可能尝试过下去,但从这些尸骨和警告来看,代价惨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沈寻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井,心中生出强烈的退避之意。这里太诡异,太危险了。光是站在边缘,就有一种随时会被吸入、被那些石眼“看”穿的恐惧感。
炎拓也在迅速思考。原路返回矿道,面对可能追来的“清道夫”?还是在这岩洞里寻找其他出口?他的目光在岩洞四周逡巡。岩洞除了他们进来的矿道,似乎没有其他明显的人工通道。但……
他的手电光定格在岩洞另一侧,靠近顶部的位置。那里有一片岩壁的颜色和纹理与周围略有不同,似乎更加平滑,而且……有一个非常不明显的、向内凹陷的阴影。
“那边,可能有个洞口,或者裂缝。”炎拓指道,“被石钟乳或者坍塌物部分掩盖了。过去看看。”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深井,贴着岩洞边缘,向那个可能的洞口移动。脚下的地面更加湿滑难行,有些地方甚至有浅浅的、不知深浅的积水坑。
就在他们走到岩洞中部,距离深井和那个疑似洞口几乎等距的位置时——
异变陡生!
沈寻背上的沈珂,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平时那种涣散茫然的眼神,而是一种极致的、混合着恐惧、痛苦和某种奇异清明感的眼神!她的瞳孔,那灰绿色的瞳孔中心,竟然浮现出一点极其微小的、惨白的光点,与岩壁上那些石眼的“瞳孔”色泽,隐隐相似!
“眼……眼睛……都在说话……”沈珂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在岩洞中回荡,“它们在低语……在尖叫……在哭……好多声音……好吵……好痛……”
她开始剧烈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沈寻几乎背不住她!
“小珂!冷静!小珂!”沈寻惊慌地试图安抚,但沈珂仿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幻听幻视之中,双手胡乱挥舞,指甲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留下道道血痕。
与此同时,炎拓背上的聂九罗,身体也骤然绷紧!她虽然没有醒来,但肩头绷带下的淡金色微光骤然变得明亮,如同烧红的烙铁透过纱布映出来!她全身的皮肤下,都开始有细密的、淡金色的纹路隐隐浮现、流转,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破体而出!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仿佛野兽般的低吼!
“糟了!”炎拓脸色大变,“她们俩都被这里的能量场严重干扰和刺激了!沈珂的精神污染被直接诱发,聂九罗的血脉‘锁’正在加速松动!镇静剂要压不住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整个岩洞里的能量场,猛然间变得活跃起来!
岩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石眼,表面的微光骤然增强!惨白的光泽从每一只“瞳孔”中渗出,虽然依旧微弱,但成千上万只石眼同时发光,竟将整个岩洞映照得一片惨淡诡谲!那些光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明灭起伏!
而中央的深井中,那股阴冷的风骤然加强,变成了低沉的呼啸!伴随着风声,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嗡……”声,开始响起,与石眼光芒明灭的节奏隐隐相合!
“非礼勿听……”炎拓瞬间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这里的能量场,不仅能被“看见”,更能被“听见”!尤其是对那些精神敏感、或者体内有相关力量或污染的人而言,这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和催化!
沈珂的尖叫和聂九罗的低吼,在越来越响的“嗡”鸣和石眼明灭的惨白光芒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必须立刻离开!去那个洞口!”炎拓当机立断,再也顾不得谨慎,单手固定住背上的聂九罗(沈珂在沈寻背上疯狂挣扎),另一只手拔出了武器,指向深井方向——他感觉到,深井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暴动的能量场唤醒,正沿着井壁,缓缓上升!
“走!”他对沈寻大吼,同时向着那个疑似洞口的方向冲去!
沈寻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疯狂挣扎的沈珂,拄着登山杖,踉踉跄跄地跟上。左腿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裤腿,每跑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但她浑然不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妹妹离开这里!
惨白的光在他们身后追逐,低沉的嗡鸣如同无数冤魂的合唱,灌入耳膜,冲击着理智。岩壁上那些发光的石眼,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冰冷的“注视”如同实质,钉在他们的背上。
深井边缘,一只惨白的、由光影和某种粘稠能量构成的、巨大而模糊的“手”,缓缓探了出来,扒住了井沿……
炎拓冲到了岩壁下,那个疑似洞口的位置。果然,那里有一个被坍塌的碎石和石钟乳半掩的、狭窄的裂缝,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裂缝内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处,但此刻,这是唯一的生路!
“沈寻!快!”炎拓侧身,先将背上的聂九罗塞进裂缝,然后转身,伸手去拉沈寻和她背上仍在尖叫挣扎的沈珂。
就在沈寻的手即将碰到炎拓的瞬间——
她背上的沈珂,猛地扭过头,那双灰绿色、瞳孔中闪烁着惨白光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深井方向,脸上露出一种极度惊恐、却又仿佛被某种巨大秘密击中的扭曲表情,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了一句破碎却清晰的话:
“井底……有光……和城里……的‘门’……一样的光!!”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寻和炎拓耳边!
城里的“门”?什么门?难道是指林喜柔在西安城里的某个据点?还是……别的什么?
但此刻,没有时间细想了!
那只从深井中探出的惨白巨“手”,已经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抓来!所过之处,岩壁上的石眼光芒大盛,仿佛在欢呼雀跃!
炎拓猛地一用力,将沈寻和沈珂一起拽向裂缝!
三人狼狈地挤进狭窄的缝隙,碎石刮擦着身体,生疼。炎拓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惨白的巨“手”已经伸到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五指张开,仿佛要攥取什么,却又在触及岩洞边缘那行刻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附近时,微微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炎拓毫不犹豫,抬起手中的武器,不是对着巨“手”,而是对着裂缝上方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的石钟乳根部,扣动了扳机!
幽蓝的电浆弹精准命中!
“轰隆——!!!”
巨石崩塌,混合着大量碎石和尘土,轰然落下,瞬间将裂缝入口堵死了一大半,只剩下顶部一些狭窄的空隙!
外界的惨白光芒和低沉的嗡鸣,被隔断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余响。
黑暗,混合着尘埃,重新包裹了他们。
三人挤在狭窄、黑暗、充满落石风险的裂缝中,剧烈喘息。
沈珂在喊出那句话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陷入昏迷,只是身体仍在无意识地抽搐。
聂九罗身上的淡金色微光在进入裂缝后,似乎受到某种抑制,渐渐黯淡下去,但皮肤下那些游走的纹路并未完全消失。
炎拓和沈寻靠着冰冷的岩壁,听着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裂缝外隐约传来的、仿佛不甘的摩擦和低鸣。
暂时安全了。
但沈珂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却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在了他们心底。
井底有光。
和城里的“门”一样的光。
那意味着什么?
炎拓看向怀中昏迷的聂九罗,又看向沈寻背上同样昏迷的沈珂,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难道林喜柔的计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触目惊心?
而这条偶然闯入、被落石封堵了大半的裂缝,又将通向何方?
是绝路,还是另一重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