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彻底癫狂,充满了毫无意义的涂鸦和重复的、仿佛梦呓般的句子:
“眼睛……到处都是眼睛……石头的眼睛……影子的眼睛……镜子的眼睛……它们在看着……在等着……”
“母亲……母亲在呼唤……从‘枢纽’里……好温暖……好可怕……我想回家……”
“……钥匙……需要钥匙……三把……聂家的罪……我们的罪……都要偿还……”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众人看完,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重的阴影。这支第七小队的先遣队,显然也遭遇了“幻镜”和精神污染,最终精神崩溃,死在了这里。而他们临死前看到的幻象,提到了聂家、封印、血,以及……“母亲”的呼唤。
这与他们之前的遭遇和推测,惊人地吻合。
聂九罗合上日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皮质封面,眼神晦暗不明。聂家的“罪”……又一次被提及。这“罪”到底指什么?与封印这道“门”有关?与她体内的“锁”有关?
“看来,‘枢纽’确实能主动散发精神波动,引诱和筛选目标。”炎拓分析道,“沈珂被选中,可能不仅仅因为实验改造,也因为她本身的精神特质?或者……与聂家血脉的某种隐性联系?”他看向聂九罗。
聂九罗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被日志旁,那具尸骸手指指向的方向吸引。尸骸的一根指骨,死死地指着洞室深处,一面看起来相对平整、覆盖着厚厚发光苔藓的岩壁。
她走过去,用手拂开苔藓。
苔藓下,岩壁表面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一种光滑的、暗银色的金属?上面蚀刻着一幅相对清晰、但风格极其古拙抽象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赫然是——
三个人影,呈三角站立。
一人手持炽白光团(净)。
一人周身笼罩幽暗虚影(影)。
一人脚踏厚重山岳,手持金色符牌(镇)。
三人中间,是一个旋转的、由光与影交织而成的漩涡(门?)。
而在漩涡的上方,壁画被一道深深的、仿佛用利器反复划刻的“x”形痕迹粗暴地覆盖、破坏。划痕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污迹——像是指甲抓挠,又像是……血迹?
“这是……封印的图示?”老狗震惊道,“三个人?三把钥匙?聂家……只是其中之一?”
聂九罗死死盯着那被破坏的标记和血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仿佛触及了血脉深处记忆碎片的……剧烈情绪波动。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肩头的伤口也传来灼热的刺痛,皮肤下的淡金纹路不受控制地闪现了几下。
“聂九罗!”沈寻看到她身形摇晃,下意识地冲过去扶住了她。
这一次,聂九罗没有拒绝沈寻的搀扶。她甚至微微靠向了沈寻,借助她的支撑稳住身体。她的额头抵在沈寻的肩膀上,呼吸急促,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
沈寻能感觉到她在发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类似檀香又似矿物气息的味道。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聂九罗的靠近,还是因为担忧。
“你怎么样?”沈寻低声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聂九罗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闭着眼睛,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片刻后,她缓缓直起身,离开了沈寻的肩膀,但手依旧抓着沈寻的手臂。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冰冷的灰烬下重新燃起。
“我……好像想起了一点……”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聂家的‘罪’……不是背叛,不是贪婪……而是……失职。”
她看向壁画上那个被破坏的标记,眼神痛苦而锐利:“当年……负责‘镇守’的聂氏先祖,没有守住。门……出了变故。为了弥补,为了重新封印,聂昭……他\/她,还有另外两家持钥者,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其中就包括……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锁’在了门的规则里,并让血脉后代背负起这道‘锁’和……修复的‘责任’。”
她看向自己苍白的手,又看向沈寻:“这‘锁’,是惩戒,是约束,也是……未完成使命的延续。而林喜柔……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部分真相,她想要利用的,不仅仅是门后的力量,还有这道……被‘锁’住的、源自当年封印的‘权限’和‘责任’!她想取代,或者……玷污它!”
信息如同惊雷。
聂九罗的血脉,她体内的“锁”,竟然是源自先祖封印失败的“惩戒”和“未竟责任”?而林喜柔的目标,竟然如此歹毒深远!
“那我们现在……”炎拓消化着这些信息,眉头紧锁。
聂九罗挣脱沈寻的搀扶,再次站直,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使命感,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迥异于前的光彩。
“壁画指示了方向。”她指着那面暗银色金属壁,“这后面,应该有路。可能是通往‘枢纽’的另一个方向,也可能是……当年封印的另一个节点,或者……存放着某些能帮助我们东西的地方。”
她看向沈寻,目光深邃:“沈珂被拖入‘枢纽’,成为‘接口’,很可能就是因为林喜柔需要她身上那种被改造后、能与‘影’和‘浊’共鸣的特质,来侵蚀和扭曲原本的封印‘权限’。我们必须阻止她,不只是为了救你妹妹,也为了……不让当年的悲剧和牺牲,被彻底亵渎。”
沈寻看着聂九罗的眼睛,在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或疏离的眸子里,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燃烧的意志、深埋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决绝。
她们都失去了重要的“常态”。聂九罗背负着沉重的血脉枷锁和家族宿命,失去了普通人的生活和平静。而她,沈寻,失去了妹妹,被卷入这无尽的恐怖与阴谋。
但她们都没有放弃。
这一刻,沈寻心中对聂九罗的那些复杂观感——最初的利用与戒备,后来的惊讶与依赖,意识碰撞后的微妙触动——仿佛被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清晰的情感所冲刷、融合。
那是一种……认同。
认同她的坚韧,认同她的担当,认同她们此刻共同面对的绝境与目标。
“我明白了。”沈寻重重地点头,眼神坚定,“我们一起,去把妹妹带回来,去阻止那个疯子。”
聂九罗凝视着沈寻,片刻后,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结盟或责任。
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基于共同命运和彼此理解的……
契约。
无声,却坚固。
炎拓和老狗看着她们,没有插话,但眼神中也都多了一丝凝重和决心。
聂九罗走到那面暗银色金属壁前,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壁画的中心,按在了那个被破坏的“x”形标记上。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
几秒钟后,金属壁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齿轮转动的“咔嚓”声。
紧接着,整面金属壁,沿着某种看不见的缝隙,缓缓地向内……滑开。
露出后面,一条更加幽深、更加黑暗,不知通向何方的……
甬道。
甬道深处,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出,带着一丝……与“枢纽”那边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气息。
聂九罗回头,看向众人,眼神锐利如刀: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