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野汐住在原宿的「表参道」附近，伊藤光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那是一栋相对老旧的公寓楼，六层高，没有电梯，墙壁上留有一些未清理干净的青苔。
像是那种上个世纪的老建筑，仅把外面翻新了一遍似的。
楼梯前，两人对立而视，真到了这儿似乎心中又生出一丝不舍。
伊藤光看出眼前的少女有些纠结，便伸手抚摸她的脑袋。
“到这儿就好了，明天见。”
转身刚准备走，身后传来桐野汐的声音。
“伊藤君...上来坐一会儿，喝杯茶吧。”
若是放在八点档泡沫剧里，这便是炮火连天的预兆。
但伊藤光知道，桐野汐并不是邀请他上去睡觉，便又转过身看她那认真的表情问道：“不会打扰吗？”
“不会。”桐野汐摇头，向前走了两步，把脑袋抵在伊藤光的胸口，“我不想对伊藤君有所隐瞒。”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想与人分享的秘密。”伊藤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桐野的话，现在这样就很可爱了。”
桐野汐摇头。
“没什么不能和伊藤君分享，我们家欠了很多钱。”
“大概多少？”伊藤光问。
“两千万円。”
今夜的星星仿佛随着桐野汐的声音而落下，路灯下，四周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与口中的数字相比，桐野汐的身子显得格外渺小、无助。
看的伊藤光都心疼了，连忙继续轻拍她的后背。
“不就两千万円嘛，交给我了！”
桐野汐愣住了，微微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伊藤光。
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并非是嘲笑，而是开怀的、纯粹的笑容，随后她学着伊藤光的话。
“伊藤君的话，现在这样就很可爱了。”
她却并没在意这话，而仅仅只是伊藤光的好意就足够让她开心了。
伊藤光也没自证，只是笑着伸手弹她额头。
敞开心扉后，桐野汐领着伊藤光上到了四楼。
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玄关一片漆黑，伊藤光想要伸手到墙壁上摸灯的开关，手未伸直便已触碰到墙壁。
愣了片刻，又伸出另一只手摸向另一侧，这才意识到这个玄关有多窄。
恐怕他的肩膀再宽一些就不好通过了。
桐野汐帮着开了灯，那是一盏昏黄的廊灯，仅仅照亮了部分前路。
玄关窄而拥挤，一次只能容纳一人，但地面洁净，一切都被桐野汐收拾的井井有条。
屋子虽小，胜在精致。
穿上桐野汐拿来的拖鞋，伊藤光缓缓向屋内走去。
厨房在右手边，浴室在左手边。
除此之外，里屋只有一间房和一个窄小的客厅。
透过昏暗的灯光，伊藤光依稀能看到沙发旁的地上躺着一名男人，胸口微弱的起伏着，身边摆满了酒瓶。
桐野汐走到了伊藤光的身边，同他一起看向客厅。
并没有说什么，也未露出异样的表情，仅仅对伊藤光微笑：“伊藤君稍等一下。”
随后，桐野汐上前开始清理地上的酒瓶，做完这一切又将父亲扶了起来。
“谁？是谁！”父亲开始胡乱嚷嚷。
桐野汐则是温柔地轻声说：“是我，爸爸，我扶你去沙发上。”
“给我拿酒来！我要喝酒！”
醉酒状态下的桐野父亲开始挣扎，一把推在了小天使的肩膀上，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晃晃悠悠的站稳后，那酒鬼眯着眼睛看着女儿，半晌露出憨笑：“小汐，你怎么在那儿坐着啊嗝~”
伊藤光瞪着眼将一切看在眼里。
这特么，人渣啊！
桐野汐缓缓起身，再次耐心的扶着父亲在沙发躺下，直到均匀的喊声传来，这才松了口气。
来到伊藤光的面前冲他露出歉意的笑。
“让你看笑话了，伊藤君。”
“说实话，刚刚我真想给他一巴掌。”伊藤光一脸古怪。
桐野汐白了他一眼：“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爸。”
“你啊，就是太乖了。”伊藤光感叹。
安顿完父亲后，桐野汐领着伊藤光进到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刚刚的客厅——那似乎是他父亲的房间。
小天使的房间比伊藤光想象中的还要朴素，书桌、书柜、衣柜、一张铺着白色被套的单人床，这便是全部。
在榻榻米上坐下后，桐野汐为伊藤光泡一杯茶，简单的说了一些她家的情况。
伊藤光总结一下便是，单亲，负债累累，父女关系紧张，外加父亲整日酗酒颓废不堪。
很难想象，像桐野汐这样温柔的女孩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
也难怪之前问她有关未来啊、理想之类的，桐野汐的回答都是没有。
同时伊藤光也庆幸，好在今天跟着她回来，这才了解到了桐野汐的难处。
赚钱的意义在此刻有了具象化。
“所以桐野家现在每个月都需要还债？”
“嗯。”
“能和债主讲一下现状，稍微往后拖一下还款日期吗？”
桐野汐跪在榻榻米上，歪着脑袋说：“但是要债的那些黑道大叔每次都说‘小姐，你这样我们也很难办啊’之类的话。”
说话时还去模仿那些大叔的表情，板着脸，用手把眉毛掰直，模样十分可爱。
“黑道？！”伊藤光有些意外，“现在‘禁黑令’形势这么严峻，东京还有黑道存在吗？”
“我也不知道。”桐野汐摇头。
又在桐野汐房间坐了一小会儿，见打扰的差不多了，伊藤光便起身准备离开。
桐野汐把他送到了门前。
临走时伊藤光在系统查看了桐野汐父亲的面板。
【目标：桐野博】
【人渣指数：10（近期↑10）】
【近期恶行：酗酒成瘾】
【评价：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伊藤光擦了擦眼，以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那么废的一个酒鬼，竟然是目前为止除了桐野汐以外，人渣指数最低的一位。
“桐野，你恨自己的父亲吗？”
门前，伊藤光回头看着桐野汐问了一句。
面对这个问题桐野汐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不恨。”
“哪怕他现在这副模样？”
“我不知道。”桐野汐有些迷茫的摇头，“伊藤君觉得我该怎么办？”
“也许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也许...我们都错怪他了。”伊藤光伸手替桐野汐理好凌乱的刘海，“不过一切总归是会过去的，我保证。”
“嗯。”
“明天见。”
“回去路上小心。”桐野汐挥手，犹豫片刻又说，“到家了记得发消息。”
“好嘞。”
......
周五。
东京今天下雨了。
和梅雨季那种又长又闷的雨不同，秋天的雨像是一位深闺怨妇的眼泪似得，隐隐总带着悲凉的意味。
天阴沉沉的，这让原本准备早起慢跑的伊藤光计划泡汤。
只好在家里做了几组俯卧撑，结束后浑身酸痛。
煎了两个鸡蛋裹在吐司里当做早餐，吃完后撑伞上学。
电车上还在想着社团教室的布置，准备趁着周末去采购一番。
毕竟那儿之后就算是他的据地了，不能太寒酸。
一楼的鞋柜处，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这儿围满了人。
伊藤光好奇的走近，在人群中发现了竹响太一，窜到他身边问道：“这里怎么了？”
“有人恶作剧，往鞋柜里塞了咸鱼。”竹响太一皱着眉头解释。
“咸鱼？”伊藤光诧异。
竹响太一捏着鼻子看着伊藤光：“你最好检查一下自己的鞋柜，我觉得你那附近味道很大。”
“谁会这么无聊...”
伊藤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鞋柜，随后愣住了。
“啊！！！”
身边传来女生的尖叫声。
伊藤光的表情有些阴沉，他的鞋柜里放有一只死掉的乌鸦，血液已经凝固。
见这情形，身边的人群开始发生骚乱。
“这已经不是恶作剧的程度了吧。”竹响太一倒吸一口冷气，“阿光你得罪人了？”
“那就太多了。”伊藤光淡定的将室内鞋拿出，没事人似得，甚至冲身边的竹响太一笑，“想想你这两天亲手处理掉的那些信件。”
“嘶...”
竹响太一已经打了个寒颤。
伊藤光拍他的肩膀。
“我去社团看一下，你先上去吧。”
“这乌鸦怎么办？”
“扔了呗。”
“死掉的乌鸦...扔到可回收垃圾行吗？”
“你的脑洞确实适合写小说。”
伊藤光背对着他挥手，之后双手插兜向旧校舍一楼走去。
有关社团活动的开展形式，伊藤光心中有一些想法，可以照搬春物里「侍奉部」的那一套。
还要考虑后续有人入部的情况。
想着这些，伊藤光来到了102教室门前。
刚想掏钥匙开门，他发现此时的教室门竟然是半掩着的。
有人来过？
可是钥匙在他这，是怎么进去的？
越想越不对劲，“哗”一声伊藤光推开教室门。
凌乱、一片狼藉、桌椅被尽数砸烂，碎片满地。
从「园艺部」借来的盆栽被砸烂，「手工部」的贴画被撕烂。
甚至连竹响太一昨天送来的那套茶具也被砸的稀碎。
这儿比起打扫之前还要更加破败不堪。
白板上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大大的「去死」。
伊藤光闭上了眼，不忍再去看社团内的景象。
老实说，自从重开之后，伊藤光便抱着游戏人生的心态去面对每一件事。
情绪的起伏不会太激烈。
可当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天一下午同小伙伴们一起努力的场景。
随后变成了早乙女七海委屈、沮丧的面孔。
变成了桐野汐无奈的叹息。
变成了竹响太一和岸本真嗣那张气愤的脸。
就连伊藤光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生气的时刻。
以至于握紧了拳头浑身都随之颤抖，若非忍耐，想必会一拳砸在门框上。
毫无疑问砸掉社团教室是一种警告，包括鞋柜的死乌鸦也是。
不难猜出这霸凌的背后是芹泽明介在操盘。
“如果真这么着急去死的话，那我就好好陪你玩一玩。”
伊藤光自言自语，转身锁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