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密的监控持续了两天。土地庙的标记点再无新的动静,仿佛已被遗忘。被跟踪的樵夫进了城西一处大杂院后便没了异常,马车则驶向了邻县,似乎只是普通的行程。福来绸缎庄的管家深居简出,除了日常巡视,并未与可疑人员接触,那枚铜扣也未再出现。
一切平静得有些反常。
林逸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周廷玉绝不可能就此罢手,这种平静更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果然,第三天下午,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当时,林逸正在与陈老铁、李木匠等人商议“新钢”热处理工艺的改进细节,试图进一步提高其韧性,以替代更多关键部件中的精铁。明轩突然脸色凝重地快步走进工坊,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公子,出事了。”明轩将纸条递给林逸,低声道,“陈师傅家的二小子刚才偷偷送来的,说是有人用箭射进他家院子,绑着这纸条。”
林逸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用的却是标准官话:“陈铁头,想要你婆娘和小闺女活命,明日午时前,将神机坊‘破甲箭头’完整配方与三枚成品,置于城北十里坡破庙香炉下。独身前来,不得报官,不得告知林逸。否则,收尸。”落款处画了一个简易的水滴状标记,正是玄水宫的暗记。
陈老铁凑过来一看,顿时脸色煞白,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被旁边的李木匠一把扶住。“俺……俺的秀娘!小丫!”他声音发颤,眼睛瞬间就红了,转头就要往外冲,“俺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
“陈师傅!冷静!”林逸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老铁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林逸,虎目含泪,充满了焦急与无助:“坊主!俺……”
“我知道。”林逸将纸条攥紧,眼神冰冷,“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不敢硬攻工坊,便用此等卑劣手段。冲出去,正中他们下怀。”
苏婉清的灵体瞬间出现在林逸身旁,纯净的眼眸中也满是担忧与怒意:“逸哥哥,陈大娘和小丫妹妹……”
“柳兄呢?”林逸沉声问明轩。
“柳首领一早带人去了城南,调查另一条可能与玄水宫有关的线索,尚未归来。”明轩快速答道,“已派人紧急去寻。”
“来不及等他回来了。”林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绑人,留信,限定时间地点……这是典型的勒索胁迫。但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不只是配方。”
“公子的意思是?”明轩问道。
“他们若真想拿到配方,方法很多,未必需要绑架陈师傅家人,风险太大,且容易彻底激怒我们。”林逸分析道,“此举更像是一石二鸟。其一,试探陈师傅在我们心中的分量,逼迫我们妥协或露出破绽;其二,若陈师傅真独自带着配方去了,他们既能得到配方,也能抓住陈师傅这个人质,甚至可能设伏,将陈师傅和前去救援的人一网打尽。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想验证,‘破甲箭头’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值得我们付出多大代价去保。”
李木匠也冷静下来,接口道:“没错!这帮龟孙子,是在探咱们的底,也是在逼咱们乱!”
陈老铁急道:“那……那俺家秀娘和小丫怎么办?她们要是……”
“救,当然要救。”林逸斩钉截铁,“而且要确保她们平安无事。但绝不能按他们说的做。”
他看向明轩:“明轩,你立刻带几个机灵可靠、身手好的护卫,换上便装,分头潜入城北十里坡附近,勘察地形,尤其是那破庙周围,看是否有埋伏迹象,摸清进出路径。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是!”明轩领命,迅速离去。
“陈师傅,你立刻回家,安抚住家人情绪,尤其是你大儿子,让他别冲动。你就装作慌乱无措、准备筹钱或想办法的样子,尽量麻痹可能还在监视你家的眼线。”林逸又对陈老铁道,“记住,无论如何,不要独自去十里坡。”
“可……可他们说明日午时……”
“放心,交给我。”林逸拍了拍陈老铁坚实的肩膀,眼神坚定,“我一定会把嫂子和侄女平安带回来。”
陈老铁看着林逸年轻却沉稳的面容,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他重重点头:“俺听坊主的!”
陈老铁匆匆离去后,林逸对李木匠道:“李师傅,坊内戒备提升到最高级,尤其是各位匠头的家眷,暗中加派人手保护,防止对方故技重施。”
“老汉晓得!”李木匠也匆匆去安排。
工坊内只剩下林逸和苏婉清。
“逸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婉清问道,“对方在暗处,我们被动应对,总不是办法。而且,十里坡那边,很可能有埋伏。”
“我知道。”林逸眉头紧锁,“柳兄不在,我们高端武力不足,硬闯埋伏风险太大。而且,我们不知道人质被关在哪里,盲目去十里坡,很可能救不到人,反而落入圈套。”
他走到墙边挂着的一幅简易宣州城及周边地图前,目光落在城北十里坡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对方要求明日午时,时间很紧。他们必然认为我们来不及反应,只能按他们的节奏走。”林逸沉吟着,“但我们偏不。婉清,需要你帮我。”
“逸哥哥你说。”苏婉清飘到地图旁。
“你的灵体可以脱离肉身较远距离活动,感知灵敏,且常人无法察觉。”林逸看向她,“我想请你,现在就出发,前往城北十里坡一带,以及……陈师傅家到十里坡之间可能藏匿人质的区域,进行大范围的搜索感知。玄水宫的人修炼功法特殊,气息阴寒,关押人质的地方也必有看守。你的感知,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苏婉清没有丝毫犹豫:“好!我这就去。只是范围太大,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而且对精神力消耗不小。”
“尽力即可,安全第一。若有发现,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回来告诉我。”林逸叮嘱,眼中带着关切。
“嗯!”苏婉清灵体微微一亮,随即化作一道常人无法看见的清光,穿墙而出,朝着城北方向急速掠去。
林逸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深沉。对方这一手,确实狠辣,直接攻击他最核心的匠人家庭,试图从内部瓦解神机坊的凝聚力。这不仅是一次技术窃取或破坏行动,更是一次心理战。
“周廷玉……或者你背后的主子,你们太小看我了。”林逸低声自语,“也太小看我们神机坊上下同心了。”
他坐回案前,开始快速书写。既然对方想探底,想制造混乱,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他要找出人质,雷霆救人;另一方面,他也要让对方知道,这种手段,只会招致更猛烈、更致命的报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坊内气氛紧张而有序。明轩派回的第一波消息已经传来:十里坡破庙周围地形复杂,易于设伏,暂时未发现明显的大规模埋伏迹象,但有几个适合隐藏观察的位置需要进一步排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逸的心也渐渐悬起。婉清已经出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归来。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亲自外出查看时,一道清光穿墙而入,苏婉清的灵体显得有些黯淡,显然消耗不小,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振奋。
“逸哥哥!有发现!”她快速说道,“我在十里坡东北方向约五里处,一个几乎废弃的炭窑附近,感知到了微弱的玄水宫阴寒气息!很隐蔽,但确实存在,而且炭窑内部有至少三个活人气息,其中两个较为微弱,似乎是女子或孩童,还有一个气息阴冷,应该是看守!距离十里坡破庙有一段距离,但方位大致在陈师傅家到十里坡的路径偏东!”
林逸精神一振:“确定吗?”
“确定!我特意靠近感知,那两个微弱的气息中,有一个的‘气’带着陈师傅家中常有的那股淡淡的铁火气息,很可能是陈大娘!”苏婉清肯定道,“只是那里地形也很隐蔽,炭窑入口可能被伪装,强攻的话,看守很可能伤害人质。”
“有具体位置就好!”林逸眼中寒光一闪,“只要确定了地点,我们就有办法。婉清,你先休息一下,恢复精神。”
他立刻叫来一名风影卫:“立刻去找柳首领,告诉他,人质可能被关在城北十里坡东北五里处的废弃炭窑,有玄水宫看守。让他无论手头事情如何,立刻带精锐赶往该地点附近待命,等我信号!同时,让明轩他们停止对十里坡破庙的详细探查,全部撤回,秘密向炭窑方向靠拢,注意隐蔽,封锁可能逃脱的路径!”
“是!”
命令下达,林逸心中的计划逐渐清晰。对方在十里坡设下圈套,却将人质藏在别处。既如此,他就来个声东击西,将计就计。
“周廷玉,你想玩,我就陪你玩把大的。”林逸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