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的手指在搪瓷杯沿摩挲着,杯里的菊花茶早已凉透,花瓣沉在杯底,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被压在档案柜最底层的事故。虎娃攥着发烫的铜镜站在桌边,镜面白雾又漫了上来,隐约能看见三道模糊的人影在雾里弓着腰,像是还在脚手架上忙碌。李婷将泛着淡绿光晕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绿光映得张师傅的皱纹都清晰了几分,那股“不甘”的情绪透过玉佩,在屋里无声地漫开。
“唉……这事本想带进棺材里。”张师傅终于叹了口气,伸手端起凉透的茶杯,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福安里的方向,眼神飘得很远,“当年我是项目组的技术负责人,脚手架坍塌那天,我刚在办公室写完验收报告。听见外面‘轰隆’一声,跑出去就看见三楼的脚手架歪在地上,钢管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的灰能呛死人。”
葛正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张师傅,您还记得当时坍塌的具体原因吗?是材料问题,还是施工操作不当?”这话让张师傅的手顿了顿,他放下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都有。当时建筑公司为了赶工期,用的钢管有几根是次品,壁厚不够;而且工人那天凌晨三点就上工了,熬了十几个小时,体力早跟不上了,捆扎脚手架的铁丝都没拧结实。”
李婷的玉佩突然亮了亮,她低头看了眼玉佩上跳动的绿光,声音沉了些:“那三个工人,是不是有人提出过脚手架有问题?”张师傅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被这话戳中了心事:“有!赵建军,就是那个手里总攥着糖的工人,前一天还跟我反映过,说西侧的脚手架晃得厉害,让我跟公司申请换批材料。我去找项目经理,他却说‘再等等,等这栋楼封顶了再说’,结果……”他说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菊花茶猛灌了一口,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虎娃突然“呀”了一声,举着铜镜凑到张师傅面前:“张爷爷!我铜镜里看见赵叔叔在跟您说话!他手里还拿着根弯了的钢管!”镜面白雾中,那道人影果然举着根变形的钢管,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张师傅盯着铜镜,眼眶一下子红了:“是……是有这事。他当时把那根弯了的钢管拿到我办公室,说‘张工,你看这管子,再用下去要出人命的’,我却没当回事……”
葛正拍了拍张师傅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理解:“您当时也是身不由己,建筑公司的压力您扛不住。现在我们想知道,那三个工人的家属,当年具体拿到了多少赔偿?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张师傅摇了摇头,从抽屉里翻出个泛黄的牛皮本,页面都脆得怕碰:“赔偿款说是给了五万,可实际上家属只拿到两万,剩下的都被项目经理扣了。联系方式我当年记在这本子上了,后来公司换了地址,我试着打了几次,都成了空号。”
李婷接过牛皮本,小心地翻开,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她指着其中一页:“张师傅,这上面写的‘王强,郊区王家村’,是不是就是那个有瘫痪老母亲的工人?”张师傅点头,手指在“王强”两个字上轻轻摩挲:“对,他母亲当年瘫在炕上,全靠他一个人挣钱。事故后我去王家村看过一次,他母亲坐在门口晒太阳,问我‘强子怎么还不回来’,我只能说他去外地打工了,不敢告诉她真相。”
虎娃的铜镜突然剧烈地烫了一下,他差点没拿稳,镜面白雾里的人影开始晃动,像是在着急地跺脚。李婷赶紧将玉佩贴在牛皮本上,绿光瞬间漫过纸页,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多了几分笃定:“我感应到王强的情绪了,他现在很着急,想知道他母亲后来怎么样了,还想知道那笔被扣的赔偿款有没有到他母亲手里。”
张师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牛皮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后来我又去了一次王家村,他母亲已经不在了,邻居说她是思儿成疾,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王强寄回去的照片。那笔赔偿款,我后来偷偷补了三万给邻居,让他们帮着办了后事,可我一直没敢告诉王强……”
葛正将纸巾递给张师傅,声音沉了些:“张师傅,您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们想先去王家村看看,能不能找到王强母亲的墓地,让他去祭拜一下,了却他的执念。另外,赵建军和刘根生的家属信息,您还有印象吗?”张师傅擦了擦眼泪,翻到牛皮本的最后一页:“赵建军的妻子当年在纺织厂上班,叫李秀莲;刘根生的妻子叫陈梅,好像在附近开了家小饭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们还在不在这儿。”
李婷将牛皮本里的信息抄在笔记本上,玉佩的绿光慢慢弱了些:“纺织厂前几年拆迁了,改成了居民区,我们可以去那边的社区问问;至于陈梅的小饭馆,或许老住户会有印象。”虎娃突然指着窗外,兴奋地说:“师傅!李婷姐姐!你们看!铜镜里的人影好像在朝我们点头!他们好像知道我们要帮他们!”
张师傅顺着虎娃的手指往窗外看,虽然什么都没看见,却觉得心里的石头轻了些:“要是需要帮忙,你们随时来找我。当年我没护住他们,现在能帮上点忙,也算是赎罪了。”葛正谢过张师傅,将铜镜和玉佩收好:“我们先去王家村,有消息了再跟您说。”
三人离开张师傅家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虎娃揣着铜镜走在最前面,镜面偶尔泛出白雾,像是在指引方向。李婷拿着笔记本,边走边跟葛正商量:“王家村离这儿有二十多公里,我们得先坐公交去镇上,再转三轮车进去。到了村里,先找村委会,应该能问到王强母亲的墓地位置。”
葛正点头,从包里掏出瓶水递给虎娃:“路上别总盯着铜镜看,小心摔着。到了王家村,跟村民说话要客气点,毕竟我们是来打听旧事的。”虎娃接过水,用力点头,铜镜被他揣在怀里,隔着t恤能感觉到淡淡的温度,像是有双眼睛在默默看着他。
坐公交到镇上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街边的小饭馆飘出饭菜的香味。三人找了家面馆,点了三碗牛肉面,虎娃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说:“师傅,这面没有王阿姨煮的饺子好吃,等我们解决了福安里的事,还去吃王阿姨煮的饺子好不好?”葛正笑着点头:“好,等这事了了,我们请王阿姨一起吃饭。”
李婷看着虎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夹了块牛肉放在虎娃碗里:“快吃吧,吃完我们还要赶去王家村。”正说着,她放在桌上的玉佩突然亮了起来,绿光朝着面馆门口的方向飘去。李婷赶紧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老人正拄着拐杖往里走,老人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亮。
“老人家,您是不是王家村的?”李婷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拿着玉佩。老人愣了一下,看了眼玉佩,又看了看李婷:“是啊,姑娘,你怎么知道?”李婷心里一喜,将玉佩递到老人面前:“老人家,我们是来打听王强母亲墓地的,您认识王强吗?”
老人的眼神暗了下来,他在桌边坐下,叹了口气:“认识啊,王强是个好孩子,可惜走得早。他母亲的墓地在村东头的山坡上,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给她烧点纸。”虎娃激动地凑过来:“老爷爷!您能带我们去吗?王强叔叔现在很想他母亲,想跟她说说话。”
老人看着虎娃手里的铜镜,又看了看李婷的玉佩,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是来帮王强的吧?行,我带你们去。我叫王建国,是王强的堂叔,当年他母亲的后事还是我帮着办的。”三人吃完面,跟着王建国往村外走,王建国边走边说:“当年王强出事后,建筑公司只来了个人,给了两万块钱,说让我们别再闹。后来有个姓张的工程师,偷偷给了三万,还帮着买了块墓地,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好人。”
李婷的玉佩轻轻晃了晃,绿光温柔了许多:“那是张师傅,他现在也很愧疚,一直在帮我们找你们。”王建国点点头:“张工程师是个实在人,去年还来村里看过一次,给王强母亲的墓地添了点土。”
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村东头的山坡,山坡上种着许多松树,王建国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墓碑:“那就是王强母亲的墓,碑上刻着‘王氏之墓’,下面还有王强的名字。”虎娃赶紧跑过去,从包里掏出之前王秀兰给的饺子,放在墓碑前:“王奶奶,这是王阿姨煮的饺子,您尝尝。王强叔叔很想您,他一直在找您。”
李婷将玉佩放在墓碑前,绿光慢慢漫过墓碑,她闭了闭眼,轻声说:“王强,你母亲在这里很安好,张师傅已经帮你尽了孝,你可以放心了。”葛正从包里掏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墓碑前,香烟袅袅升起,空气中似乎有股温暖的气息在流动。
突然,虎娃怀里的铜镜发出“嗡”的一声,镜面白雾散开,一道模糊的人影跪在墓碑前,像是在磕头。王建国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是……是王强吗?我好像看见他了。”李婷点头,声音温柔:“是他,他来给母亲磕头了,他的执念快了却了。”
人影在墓碑前停留了许久,才慢慢消散,铜镜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葛正看着墓碑,轻声说:“王强应该能安心离开了,接下来我们去找赵建军的妻子李秀莲。”王建国叹了口气:“好人有好报,你们帮王强了却了心愿,一定会有好报的。”
三人谢过王建国,往镇上走,准备去纺织厂旧址的居民区打听李秀莲的消息。路上,李婷的玉佩突然亮了起来,绿光比之前更明显:“我感应到赵建军的情绪了,他很开心,好像知道我们要找他妻子了。”虎娃举着铜镜,镜面里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在前面带路,他笑着说:“赵叔叔在给我们指路呢!我们肯定能很快找到李秀莲阿姨!”
坐公交回到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纺织厂旧址的居民区很热闹,孩子们在广场上玩耍,老人们坐在长椅上聊天。李婷拿着笔记本,走到一位坐在长椅上织毛衣的老奶奶面前:“奶奶您好,我们想打听个人,您认识李秀莲吗?二十年前在纺织厂上班的。”
老奶奶抬起头,看了看李婷,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玉佩:“李秀莲啊,认识,她现在就住在前面的3号楼,我们是老同事了。她丈夫赵建军二十年前出事了,这些年她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不容易啊。”虎娃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李秀莲阿姨了!”
三人跟着老奶奶往3号楼走,路上老奶奶说:“秀莲现在在小区门口开了家裁缝店,每天都很忙。她女儿去年考上了大学,叫赵晓糖,跟她爸爸一样,喜欢吃水果糖。”李婷的玉佩轻轻晃了晃,绿光温柔得像阳光:“赵晓糖,名字里有个‘糖’字,应该就是赵建军当年攥在手里的那颗糖,他一直在等女儿长大。”
到了小区门口的裁缝店,李婷推开门,看见一位穿着灰色外套的女人正在缝衣服,女人的眉眼间跟赵建军有几分相似。李婷走过去,轻声说:“您是李秀莲阿姨吗?我们是来帮赵建军叔叔的。”
李秀莲手里的针线顿了顿,她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你们认识建军?”李婷将玉佩和铜镜放在桌上,绿光和白雾同时亮起,她轻声说:“赵叔叔一直在您身边,他很想您和晓糖,他当年出事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给晓糖买的糖。”
李秀莲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伸手抚摸着玉佩和铜镜,声音哽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放不下我们。当年建筑公司说他是违规操作,只给了五万块钱,我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却把我赶了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告诉晓糖,她爸爸是个英雄,是为了盖房子才离开的。”
虎娃从包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递给李秀莲:“李阿姨,这是张爷爷给我们的照片,上面有赵叔叔和晓糖妹妹。”李秀莲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拂过赵建军的脸,眼泪滴在照片上:“这张照片我早就弄丢了,没想到还能再看见。晓糖现在在外地读大学,昨天还跟我视频,说想她爸爸了。”
葛正轻声说:“李阿姨,赵叔叔的执念就是想看看您和晓糖,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现在他知道晓糖考上了大学,您也好好的,他应该能安心了。”李秀莲点点头,擦干眼泪:“谢谢你们,让我知道建军一直在我们身边。等晓糖放假回来,我带她去福安里看看,让她跟她爸爸说说话。”
离开裁缝店时,夕阳已经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街道上。李婷的玉佩慢慢暗了下去,葛正的铜镜也恢复了正常温度。虎娃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笑着说:“师傅!李婷姐姐!我们已经帮王强叔叔和赵叔叔了却执念了!接下来就找刘根生叔叔的妻子陈梅阿姨了!”
葛正和李婷相视一笑,心里都轻松了许多。他们知道,只要找到陈梅,刘根生的执念也能了却,到时候福安里的怪事就能彻底解决,住户们也能安心生活了。
走到公交站时,李婷突然想起张师傅说的话,刘根生的妻子陈梅当年在附近开了家小饭馆。她赶紧拿出笔记本,跟葛正商量:“我们去福安里附近的老街区问问,说不定有老住户记得陈梅的小饭馆。”葛正点头,牵着虎娃的手:“好,我们现在就去,争取今天找到陈梅阿姨。”
三人坐上公交,往福安里的方向去。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退,虎娃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街道,忽然说:“师傅,你看!铜镜里好像有刘根生叔叔的人影,他在朝我们笑呢!”葛正和李婷往虎娃怀里的铜镜看去,镜面白雾里,果然有一道人影在微笑,像是在期待着与家人的重逢。
他们知道,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帮刘根生了却执念,到时候福安里的夜晚,再也不会有莫名的敲击声和模糊的黑影,住户们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而那些曾经在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终于能放下牵挂,安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