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带着陈年纸张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虎娃紧紧攥着葛正的衣角,怀里的铜镜隔着棉布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馆内沉寂的旧闻。李婷将笔记本摊开在借阅台上,指尖划过泛黄的档案索引卡,目光停在“福安里建设项目(2004-2006)”那一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同志,我们想调阅2005年福安里脚手架坍塌事故的原始记录,还有当时的地方报新闻合订本。”葛正将提前准备的身份证明递过去,工作人员接过证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眉头轻轻皱起:“福安里的事故记录标注的是‘内部存档,仅限公检法查阅’,新闻合订本倒是可以给你们调。”
李婷赶紧上前一步,将玉佩轻轻放在台面上,淡绿色的光晕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明显:“我们是受三位工人家属委托,来核实当年事故真相的,那些被掩盖的细节,对他们很重要。”工作人员盯着玉佩看了几秒,又看了看虎娃怀里微微发亮的铜镜,沉默片刻后起身:“你们等会儿,我去跟馆长请示一下,最多十分钟。”
三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虎娃把铜镜掏出来放在腿上,镜面白雾缓缓漫开,隐约能看见三道人影在雾里徘徊,像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李婷摸了摸玉佩,轻声说:“他们在盼着我们找到真相,那些被涂改的记录,肯定藏着关键线索。”葛正点头,从包里掏出放大镜:“等下拿到记录,我们重点看施工材料清单、事故现场勘验报告,还有项目方的整改回复。”
十分钟刚过,工作人员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叠装订好的档案和两本厚重的新闻合订本:“馆长特批你们查阅,但不能复印,只能在阅览室看,笔记可以记。”他将资料放在桌上,又补充道:“当年负责福安里项目的建筑公司叫‘宏远建设’,几年前已经注销了,法人代表也联系不上,你们要是找负责人,可能会有点难。”
葛正谢过工作人员,将资料搬到阅览室的长桌上。虎娃凑过来看,新闻合订本翻开在2005年6月的版面,头版角落有篇题为《福安里项目有序推进,施工期间发生小范围意外》的短讯,正文只有三行,只提“脚手架局部倾斜,无人员伤亡,项目方已及时整改”,连坍塌两个字都没提。
“这根本就是瞎写!”虎娃气得攥紧拳头,铜镜的白雾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在表达愤怒。李婷指着短讯末尾的记者署名:“张启明,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别的旧报道里见过,说不定他当年是被迫写的这篇稿子。”葛正将新闻合订本翻到下一页,没再找到相关报道,显然这事当时被压得很死。
接下来翻开事故记录,第一页的“事故概况”栏里,“伤亡人数”原本填的“3人死亡”被改成了“0伤亡”,涂改的痕迹用修正液覆盖过,在放大镜下能看见纸张微微凸起的印记。李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纸上,修正液覆盖的地方隐约透出原字迹的轮廓,她赶紧用笔记本拓下来:“肯定是后来改的,你看这‘3’字的拐角还能看见。”
再往后翻,施工材料清单里“钢管型号及壁厚”一栏,多个批次的记录被划掉,改成了符合国家标准的参数。葛正指着被划掉的“Φ48x2.5mm”字样:“这种壁厚的钢管根本不符合脚手架承重要求,正常应该用Φ48x3.5mm的,宏远建设明显是用了次品材料,还在记录上造假。”
虎娃突然指着“事故原因分析”页,声音带着惊喜:“师傅!这里有个没改干净的字!‘因材料不合格及工人疲劳作业导致坍塌’,后面被改成了‘因突发大风天气导致脚手架倾斜’,但‘材料不合格’这几个字还能看见!”葛正赶紧凑过去看,果然在修正液边缘能看见“材料”两个字的笔画,他拿出铅笔,在纸上轻轻涂画,更多被掩盖的字迹慢慢显现出来。
李婷的玉佩突然剧烈地亮起来,绿光顺着档案页漫到“项目负责人签字”栏,那里签着“周明远”三个字。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是笃定:“我感应到了,这个周明远就是当年的项目经理,他不仅扣了赔偿款,还亲自改了事故记录。而且……他当年可能还收了材料供应商的回扣,才用了次品钢管。”
“周明远……”葛正念叨着这个名字,从包里掏出之前张师傅给的牛皮本,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有个“周经理,138xxxx5678”的联系方式,“这号码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我们先记下来,回去试试。”他将号码抄在笔记本上,又继续翻看档案,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张夹着的照片,照片上是坍塌后的脚手架现场,钢管扭曲成一团,地面上还有未清理的血迹,照片背面写着“2005.6.12,福安里西栋”,正是事故发生当天。
虎娃看着照片,眼眶红了:“这就是王强叔叔他们出事的地方……”铜镜的白雾慢慢散开,三道人影在照片上方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白雾渐渐淡去,铜镜的温度也降了些。李婷轻轻抚摸照片:“他们看到证据了,现在就差找到周明远,让他说出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正当三人整理笔记时,阅览室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老人看见桌上的福安里档案,脚步顿了顿,走到他们身边:“你们也在查福安里的事故?”葛正抬头,看见老人胸前别着的“退休编辑”徽章,赶紧起身:“您认识当年报道这事的张启明记者吗?我们想找他了解情况。”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我就是张启明。当年这篇报道是报社领导逼着我写的,宏远建设给了报社一大笔广告赞助,领导说‘不能影响项目进度’,我没办法,只能按他们的意思写。后来我心里一直不安,偷偷去事故现场拍了些照片,还找过那三个工人的家属,可他们要么搬家了,要么不愿意多说。”
李婷赶紧将那张现场照片递过去:“张老师,您看这张照片是不是您拍的?背面写着2005.6.12。”张启明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我拍的!当年我趁没人的时候去的现场,拍了这张照片留作证据,后来夹在档案里忘了拿出来,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
虎娃兴奋地举着铜镜:“张爷爷!您看!铜镜里有王强叔叔他们的人影,他们好像在谢谢您!”张启明盯着铜镜里的白雾,眼眶慢慢红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要是当年我能坚持说实话,也许他们的家属能拿到应有的赔偿。”
葛正拍了拍张启明的肩膀:“张老师,您现在愿意帮我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您知道周明远现在在哪里吗?他是当年的项目经理,我们想找他核实情况。”张启明皱着眉想了想:“周明远……前几年我在菜市场见过他一次,听人说他后来去了邻市做建材生意,好像开了家叫‘远大建材’的公司。具体地址我不清楚,但我有个老同事认识他,可以帮你们问问。”
李婷赶紧拿出笔记本:“麻烦您帮我们联系一下,只要能找到周明远,我们就能还原当年的真相。”张启明点头,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们等我消息。”他走到窗边拨打电话,语气急切地跟对方说着什么,挂电话后脸上露出喜色:“找到了!周明远现在在邻市的高新区,他的公司就在科技路上,我同事还发了地址给我。”
葛正将地址抄在笔记本上,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太谢谢您了,张老师。等我们找到周明远,一定把真相告诉您。”张启明将那张现场照片递给虎娃:“这张照片你们拿着,说不定能帮上忙。当年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三人谢过张启明,收拾好资料准备离开档案馆。走出大门时,夕阳已经西下,天边染成了橘红色。虎娃揣着铜镜和照片,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师傅!李婷姐姐!铜镜里的人影在朝我们挥手!他们好像知道我们要去找周明远了!”
李婷低头看了看玉佩,绿光柔和地闪烁着:“他们在为我们加油,周明远那边肯定不好对付,我们得提前准备好,把档案里的证据都记清楚,不能让他狡辩。”葛正点头,从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两人:“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明天一早就去邻市找周明远。今天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三人找了家家常菜馆,点了三菜一汤。虎娃边吃边说:“师傅,要是周明远不承认怎么办?他会不会把我们赶出来?”葛正夹了块排骨放在虎娃碗里:“他要是不承认,我们就把档案里的证据一条一条摆出来,还有张师傅和张记者的证词,他想赖也赖不掉。而且,王强叔叔他们肯定会帮我们的。”
李婷喝了口汤,补充道:“我们明天去的时候,把玉佩和铜镜带上,说不定能感应到周明远的情绪,知道他有没有撒谎。另外,我们可以提前联系邻市的市场监管局,要是周明远现在的公司有问题,也能一起查。”
吃完饭,三人找了家附近的宾馆住下。虎娃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张现场照片,铜镜放在枕头边,镜面偶尔泛出白雾,像是在守护着他。李婷和葛正坐在隔壁房间的桌前,整理今天查到的证据,将涂改的记录、新闻报道、现场照片一一分类,写在笔记本上,确保明天跟周明远对峙时不会遗漏。
“你看这里,事故记录里的‘整改回复’是后补的,签名日期比事故发生日期还早,明显是造假。”李婷指着档案里的一页,葛正赶紧用手机拍下来:“这个很关键,明天一定要问周明远,为什么整改回复会提前签。”两人一直整理到深夜,才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三人坐上最早一班去邻市的大巴。虎娃靠在葛正肩膀上,手里攥着铜镜,小声说:“师傅,我有点紧张,万一找不到周明远怎么办?”葛正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我们有地址,肯定能找到他。就算他不在公司,我们也能找他的邻居或者员工打听。”
大巴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邻市的高新区。三人按照地址找到科技路,很快就看见了“远大建材”的招牌。公司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婷指了指车窗:“那好像是周明远的车,我在档案里见过他的照片,跟驾驶座上的人很像。”
葛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进去,态度客气点,但也不能示弱。虎娃,你跟在我后面,别说话,有我和李婷在。”虎娃点头,将铜镜揣进怀里,紧紧跟着葛正。
走进公司大门,前台小姐拦住他们:“请问你们找谁?有预约吗?”李婷上前一步,微笑着说:“我们找周明远周总,关于2005年福安里的事故,想跟他聊聊。”前台小姐脸色微变,赶紧说:“周总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前台小姐愣了一下,只好领着三人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微胖的男人,头发有些花白,正是档案照片里的周明远。
周明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们是谁?找我谈福安里的事干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葛正将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事故记录的照片:“周总,我们是受王强、赵建军、刘根生三位工人的家属委托,来核实当年的事故真相。这是当年的事故记录,上面的涂改痕迹很明显,‘3人死亡’改成了‘0伤亡’,您能解释一下吗?”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停止敲击:“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当年的事故是因为天气原因,跟材料没关系,记录也是按实际情况写的。”李婷将玉佩放在桌上,绿光慢慢漫到周明远面前:“周总,您在撒谎。我们还查到,当年您扣了三位工人家属的赔偿款,只给了两万,剩下的三万被您私吞了,而且您还收了材料供应商的回扣,用了次品钢管。”
周明远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有些慌乱:“胡说!我没有扣赔偿款,也没有收回扣!你们别血口喷人!”虎娃突然掏出那张现场照片,放在周明远面前:“周叔叔,这是张启明记者当年拍的照片,上面还有血迹,您看了就不觉得愧疚吗?王强叔叔的母亲因为想他,最后思儿成疾走了,赵建军叔叔的女儿一直以为爸爸是英雄,您却把真相藏了这么多年!”
铜镜突然“嗡”的一声,白雾瞬间布满整个镜面,三道人影在雾里站着,眼神愤怒地盯着周明远。周明远看着铜镜,突然浑身发抖,双手捂住脸:“别……别再逼我了……当年是宏远建设的老板让我改的记录,赔偿款也是他让我扣的,我只是个打工的……”
葛正往前一步:“那材料供应商的回扣呢?还有当年工人反映脚手架有问题,您为什么不整改?”周明远放下手,眼里满是悔恨:“回扣我是收了……当时我急需钱给母亲治病,就鬼迷心窍收了供应商的钱,用了次品钢管。后来工人反映脚手架有问题,我怕老板骂我,就没敢说,想着等封顶了再换,没想到……”
他突然哭了起来:“这些年我一直睡不着觉,总梦见那三个工人来找我,我把扣下的赔偿款都捐给了慈善机构,还在老家给他们立了牌位,可我还是忘不了当年的事……”李婷的玉佩轻轻晃了晃,绿光柔和了许多:“周总,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您可以跟我们去派出所,把当年的真相都说出来,还三位工人一个公道,也让他们的家属安心。”
周明远沉默片刻,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当年的错,我该承担责任。”葛正拿出手机,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挂电话后,他看着周明远:“谢谢您能配合,这样一来,三位工人也能瞑目了。”
三人陪着周明远到派出所做笔录,周明远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宏远建设老板的指示、收回扣的金额、涂改记录的过程,都交代得很清楚。民警根据他的证词,开始调查当年宏远建设的其他负责人,以及材料供应商的情况。
走出派出所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虎娃怀里的铜镜不再发烫,镜面恢复了平静,三道人影也消失不见了。李婷的玉佩慢慢暗了下去,只留下淡淡的光晕:“他们走了,带着安心走的。”
葛正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终于轻松了:“接下来,我们要把真相告诉三位工人的家属,还有张师傅和张记者,让他们都知道,当年的事终于有了了结。”虎娃笑着点头:“还要去福安里看看,告诉那里的住户,以后再也不会有怪事了!”
三人坐上回市区的大巴,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退。李婷拿出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2024年x月x日,周明远承认罪行,福安里事故真相大白。王强、赵建军、刘根生三位工人,可瞑目矣。”
大巴驶进市区时,夜幕已经降临,福安里的灯光在远处亮起,温暖而明亮。他们知道,从今天起,福安里的夜晚再也不会有莫名的敲击声和模糊的黑影,那些曾经在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终于放下了所有牵挂,化作了守护这片土地的温柔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