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立于城西断崖之上,猎风鼓荡着他略显宽大的葛布衣袍。身后是以太医令萧半夏为首的一队女兵,以及十数名面色疑虑的工部匠人。脚下是干裂的黄土,远处是蜿蜒如死蛇的枯涸河床。栖凤国的旱情,比他在王宫中听闻的更为触目惊心。
“客卿大人,此处已是第三次掘井,深达十五丈,仍不见水。”工部一位年长的女匠师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她指向崖壁旁废弃的井坑,“古籍虽有暗河记载,然脉眼飘忽,非人力可精准测度。若再深掘,恐崖体崩塌。”
王阳没有直接回应。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捻动,观察其颗粒结构和湿度。随即,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钛合金军牌,利用其光滑表面反射日光,仔细审视崖壁岩石的纹理走向和裂隙分布。他注意到一片区域的苔藓类植物虽已枯黄,但残留的痕迹显示出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异常顽强的生命力迹象。接着,他要求匠人取来一根长长的空心竹竿,将一端贴在崖壁不同位置,另一端附耳倾听——这是最原始的声波探矿法,通过回声的细微差异判断地下空腔或水流。
“不是这里。”王阳摇头,指向一片看似更为坚实、植被更为稀少的崖壁,“由此处,向左偏斜十五度,开凿。”
“客卿!”女匠师忍不住提高音量,“那片岩体最为坚硬,且方向偏离古籍记载的脉眼可能区域,纯属徒劳!”
萧半夏也投来疑问的目光。王阳平静地解释道:“岩体坚硬,说明结构完整,不易坍塌。植物根系能延伸至难以置信的深度寻找水源,那片区域的植被残迹表明其根系曾触及深层湿气。而声音在此处回荡有空洞之感,下方必有空间。古籍记载是方向,而天地万物本身的迹象,才是精准的坐标。”他语气笃定,带着现代地质学的自信。
匠人们将信将疑,但在萧半夏的严令下开始工作。凿击坚岩的过程异常缓慢而艰难,叮当之声在空旷的崖谷间回荡,伴随着匠人们低声的抱怨和汗水。王阳亲自参与,指导他们利用杠杆原理改进锤击方式,用水的热胀冷缩(白日暴晒,夜间泼水)来碎裂岩石,效率虽仍远不及现代机械,但已让那些匠人目露惊奇。
一日、两日过去,掘进已近二十丈,仍只有干燥的石粉。质疑声几乎已压抑不住。第三天正午,烈日灼人,连女兵们都开始躁动不安。王阳的掌心也沁出汗水,但他根据对岩层样本的密度计算和对声波反馈的坚信,命令继续。
突然,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沉闷破裂声从井下传来,紧接着是工匠一声惊呼:“湿了!岩石湿了!”不一会儿,一股浑浊的水流猛地从凿开的小口喷涌而出,虽迅即变为细流,但那确确实实是水!
人群瞬间沸腾!匠人们跪地捧水,难以置信。女匠师看着王阳,眼神中的轻蔑已被震惊和敬畏取代。萧半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王阳的目光极为复杂。
然而,水流量太小,且浑浊不堪,根本无法解燃眉之急。欢呼过后,失望情绪更浓。王阳却毫不意外,他吩咐道:“此是初步成功。水流浑浊,说明打通了暗河的边缘含水层。继续扩井,并以竹管引导。同时,取水样与我。”
他取来水样,当众重复了凤鸣殿上的实验——将粗盐撒入浊酒,以银簪搅拌。银簪迅速变黑。“水中含硝甚多,直接饮用有害。需沉淀、过滤。”他指挥匠人用多层砂石、木炭铺设过滤池,并讲解基本的净化原理。
当晚,一口初步净化的水井终于成型,虽然水量仍不算丰沛,但足以让随行数百人和附近部分农田得到喘息之机。消息传回王都,举国震动。这不仅是解决饮水问题,更是证明了暗河存在的真实性,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女王凤婉在朝会上亲自嘉奖,晋升王阳为“客卿”,赐予府邸和有限的行动自由。但王阳明白,这仅仅是开始。一口井救不了一个国家。他在井边,对萧半夏和闻讯赶来的一些低阶官员,清晰地阐述了他的全面计划:“此井证实暗河存在。下一步,需根据地质水文,在王都周边规划井网,并着手修复、改进现有水利系统,利用水车等工具提升效率。同时,当前粮荒主因虽是旱灾,但耕作技术落后、作物品种单一亦是顽疾。我需查阅本国农书,并勘察土地,或许能引入……或改良一些耐旱作物。”
他的话语,混合着井中泛起的湿润泥土气息,开始悄然渗入这个干旱国度的权力缝隙。朝中各方势力的目光,真正聚焦到了这个异乡男子身上。而王阳也收到了第一份来自不明势力的“礼物”——一套精良的绘图工具和几卷珍贵的皮纸,附笺只有四字:“静待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