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新世纪音像公司”的首批磁带,在“山峰电子经营部”成了抢手货。不仅附近胡同的年轻人来买,连隔着几条街的人都闻讯而来。刘峰定的价格公道,品质又有保障,“山峰电子”卖正版港台磁带的名声很快传开。柜台里的现金收入明显增多,陈宝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连带着干活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李晓梅一边帮着招呼顾客,一边偷偷观察着刘峰。她发现,峰哥虽然生意好了,但并没有显得特别兴奋,反而经常在空闲时,看着墙上那幅有些旧的中国地图出神,目光停留在南方的沿海区域。
这天晚上,盘完账,陈宝山数着厚厚的票子,乐呵呵地说:“小峰,照这个势头,咱们月底能赚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手指,眼里放光,“这南边的货,真是摇钱树啊!赵晓波那小子,还挺靠谱!”
刘峰用湿抹布仔细擦着柜台,头也没抬:“货是不错。但宝山哥,你觉得,光靠赵晓波每个月发一次货,咱们这生意就算稳了吗?”
陈宝山一愣:“那……不然呢?咱们现在卖得不是挺好?”
“货源捏在别人手里,价格、品种、到货时间,都是人家说了算。”刘峰放下抹布,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广州的位置,“今天他能给我们货,明天也能给别人。万一中间出点岔子,或者他坐地起价,我们就被动了。”
陈宝山是精明人,一点就透,笑容收敛了些:“你的意思是……”
“我想去一趟广州。”刘峰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坚定。
陈宝山吸了口气,在屋里踱了两步,猛地一拍大腿:“去!是该去!小峰,你说得对!老话说的好,生意不上门,我们就上门去做生意!”他瞬间恢复了当年走南闯北的商人魄力,“你只管去,店里我和晓梅盯着,绝对出不了岔子!什么时候走?”
“后天晚上的火车。”刘峰说道,目光扫过窗台上那盆长势喜人的茉莉花,“我得先去邮局发个电报。”
第二天一早,刘峰就去了邮局。电报是发给何小萍的,内容经过斟酌,简洁而克制:“因生意事,不日南下赴穗,抵后联络。祝巡演顺利。峰。” 我
从邮局出来,他又去买了张最新的全国铁路时刻表,仔细研究着前往广州的车次。这个时代,从北京到广州,最快的特快列车也需要三十多个小时。他选了一趟傍晚出发的普通快车,价格便宜不少,虽然时间更长,但能省下一笔可观的费用,用于在广州的开销。
准备行装时,刘峰格外仔细。他将大部分现金和全国粮票用油纸包好,分开缝在内裤的特制暗袋和上衣内衬里。随身只带少量零钱和必要的介绍信、工作证。他又检查了一遍赵晓波的名片和陈宝山表亲提供的模糊信息,将它们小心收好。最后,他将一把保养良好的军用小刀,悄悄塞进了行李卷的深处。
陈宝山和李晓梅帮他准备了不少路上吃的:煮鸡蛋、烙饼、咸菜,还特意灌了一军用水壶的凉白开。
“小峰,路上千万小心!到了地方,先找个稳妥的住处,别怕花钱!”陈宝山反复叮嘱,眼里是实实在在的关切。
“峰哥,早点回来。”李晓梅话不多,但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依赖。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了。北京站广场上人头攒动,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各地方言的喧嚣。刘峰背着简单的行囊,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了那趟即将南下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烟雾缭绕,气味混杂。他对照着车票,找到自己的硬座位置,靠窗。他将行李塞到座位下方,坐了下来,目光透过有些模糊的车窗,看向站台上送别的人群。
汽笛长鸣,车轮缓缓启动,站台开始向后移动。北京城的灯火渐渐远去,最终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和一个穿着中山装、一直打着瞌睡的中年干部。斜对面,则是几个穿着时髦些、大声说笑的年轻人,口音带着明显的南方味道,似乎在讨论着倒卖电子表的事情。
火车在翌日傍晚时分,伴随着一声悠长嘶哑的汽笛,缓缓驶入了广州站。
刘峰提起简单的行囊,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下火车。一股温热、潮湿,夹杂着煤烟、汗水以及南方植物特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北京干爽的晚风截然不同。月台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地方言交汇,其中粤语软糯快速的调子占据了主流,让刘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新鲜。
他跟着指示牌走出出站口,眼前的景象让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站前广场比北京站似乎更加拥挤和喧嚣。除了熙熙攘攘的旅客,更多的是举着牌子招揽住宿的、大声吆喝去往各地班车的、以及推着小车售卖各种小吃饮料的个体户。人们的穿着色彩更大胆,不少年轻人都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戴着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躁动而蓬勃的活力。
这就是广州。改革开放的南风,首先吹到的土地。
刘峰没有理会那些围上来的旅店拉客者,他紧了紧背上的行囊,按照之前查地图记下的方向,朝着公共汽车站走去。他打算先到陈宝山表亲提到的、离西湖路不太远的一个相对便宜的公家招待所落脚。
公交车穿行在霓虹初上的街道上。刘峰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这座城市。楼宇似乎比北京更密集,街边的店铺招牌鳞次栉比,繁体字和简体字交错,许多招牌下面还带着拼音或英文。音像店的门口挂着巨大的磁带海报,播放着节奏明快的粤语歌曲,声音开得震天响。骑自行车的人流如织,偶尔还能看到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一种与北京截然不同的、商业化程度更高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那家“红星招待所”,办理入住的过程很顺利。房间狭小简陋,但还算干净。刘峰放下行李,用凉水冲了把脸,洗去一路的风尘和疲惫。他没有丝毫休息的打算,从行李卷深处取出那个油纸包,小心地抽出部分现金带在身上,又将赵晓波的名片揣进上衣口袋。
他得先去西湖路附近转一转。亲眼看看那个“南方新世纪音像公司”到底在什么地方,摸一摸周围的环境。
傍晚的西湖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俨然一个巨大的露天市场。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摊位和店铺,卖服装的、卖电子表的、卖打火机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卖音像制品的。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声音:港台流行歌曲、讨价还价声、锅勺碰撞声、以及摊主们用带口音的普通话招揽生意的声音。这里的热闹,带着一种原始而直接的商业欲望,比北京的王府井更多了几分野性和活力。
刘峰放慢脚步,一边装作随意浏览摊位上的商品,一边仔细寻找着“南方新世纪音像公司”的招牌。根据名片上的模糊地址和陈宝山表亲的描述,他应该就在这片区域。
他注意到,不少音像摊位的磁带品类确实丰富,包装各异,有制作精良的原版带,也有不少看起来粗糙的翻录带。价格差距很大,摊主们眼神精明,打量着每一个潜在的顾客。
在一个卖空白磁带和录音机的较大摊位前,刘峰停下脚步,拿起一盘tdK的空白带,用带着京腔的普通话随口问价。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报了个价,然后问道:“老板,北边过来的?第一次来广州拿货?”
刘峰心中一动,点点头:“嗯,来看看。这边……做音像生意的公司多吗?”
“多!怎么不多!”摊主挥手指了指整条街,“大大小小,数不过来啦。不过嘛,水很深哦,老板要小心点,要找信誉好的大公司合作。”
“听说有个‘南方新世纪音像公司’,在这片好像有点名气?”刘峰状似无意地提起。
摊主皱了皱眉,似乎在记忆里搜索,然后摇摇头:“新世纪?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但好像又不是很大铺面。老板,你要是想拿量大价低的货,我可以给你介绍几家可靠的……”
刘峰笑了笑,谢过摊主,放下磁带,继续朝前走去。摊主的反应,似乎印证了陈宝山表亲的话——这家公司存在,但并非街知巷晓的大字号。
他又询问了两个看起来像是本地人的摊主,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知道有这么一个公司,但具体位置不太清楚,规模似乎不大。
这让他心里更加有数。赵晓波的公司,更像是一个隐藏在这片繁华市场深处的、不那么起眼的批发点,或者说,是一个更注重特定渠道而非门面零售的机构。
当他走到西湖路中段一条相对僻静的岔路口时,终于在一栋老旧骑楼的二楼窗户上,看到了一个竖着挂的、不大的灯箱招牌,上面正是“南方新世纪音像公司”几个字。招牌看起来半新不旧,楼下的入口也很普通,需要从一个狭窄的楼梯上去。
刘峰没有立刻上去。他站在马路对面,借着路边摊档的灯光,观察了那扇门和楼梯口足足一刻钟。期间只有两个抱着纸箱的年轻人匆匆上下,并没有看到赵晓波或者像是老板模样的人出现。
感谢作者的用爱发电?。tommy爱桉桉用爱发电?。红豆姜茶的用爱发电?。
爆炒肉片虾仁的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