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建国通完电话后,刘峰在房间里静坐了片刻。窗外广州的夜生活依旧喧嚣,但他的内心却逐渐冷静下来。官方渠道的回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从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求人不如求己,尤其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被跟踪的事件像一根刺,扎醒了他。对方已经注意到了他,并且采取了行动。这意味着,他之前的某些行为确实触碰到了他们的敏感神经。是打听“罗老板”,还是他表现出的过于精明的商人做派,引起了对方的警惕?或者,对方从一开始,就对他这个“北京来的个体户”别有企图?
刘峰回想起与赵晓波接触的每一个细节。赵晓波的热情,让步的爽快,以及对“罗老板”行踪的讳莫如深……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这家公司急于寻找一个北方的稳定销货渠道,而且,这个渠道最好是对南方水深不太了解、但又有些实力和胆量的“合作者”。自己这个打过交道、看似有胆识、又来自北方大市场的退伍军人个体户,无疑是上佳人选。
那么,他们真正怕的是什么?怕他了解真实的行情?怕他深入调查他们的背景?还是怕他们的“特殊渠道”暴露?
刘峰决定改变策略。既然对方已经警觉,明目张胆的打听只会打草惊蛇。他需要更隐蔽、更聪明的方法。
第二天,刘峰没有再四处考察市场,而是像许多初到广州的旅客一样,去了几个着名的景点,如越秀公园、中山纪念堂,表现得如同一个普通的观光客。他买了些廉价的旅游纪念品,甚至在路边摊用生硬的粤语尝试砍价,完全是一副好奇又略带土气的北方人模样。
他需要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者,让对方觉得他只是一个运气好、有点小精明但终究不成气候的北方佬,之前的警惕或许只是错觉。
下午,他回到了西湖路市场,但没有去“新世纪音像公司”所在的骑楼,而是拐进了市场后面一片更老、更杂乱的区域。这里多是些仓库、小加工厂和廉价的民工旅馆。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胶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他找到一家门脸破旧、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五金杂货店,借口要买一种特定型号的螺丝,和店里看店的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阿伯攀谈起来。
刘峰没有直接问音像公司,而是先从抱怨广州天气湿热、东西难找开始,慢慢引到生意难做,北方的电器不好卖,想找点南方的新奇玩意儿。他刻意表现出的那种北方人的直爽和一点点对南方商业环境的不适应,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老阿伯起初话不多,但听刘峰抱怨得实在,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聊到附近的生意,阿伯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呢度?咪都系做批发生意咯,服装、电子、音像……龙蛇混杂,咩人都有。后生仔,你系北方来做生意,要带眼识人先得啊(要睁大眼睛认人才行)。”
“系啊系啊,阿伯您讲得对。”刘峰顺着他的话,“我昨日去睇咗间音像公司,叫乜嘢……新世纪,个经理几好倾(挺好聊),就系唔知靠唔靠得住(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阿伯听到“新世纪”三个字,擦拭老花镜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了刘峰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他慢悠悠地说:“新世纪……哦,知啦,系二楼嗰间嘛。个后生仔(指赵晓波)系几识捞(挺会钻营)……不过,”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像耳语一样,“佢哋个老细(老板),好少出嚟行(很少露面)嘅,神秘兮兮……”
刘峰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老细好大牌咩?(老板很大架子吗)”
阿伯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含糊地嘀咕:“唔好问咁多啦,稳食艰难,少惹事……你买唔买螺丝啊?(不要问这么多啦,谋生不易,少惹事……你买不买螺丝啊)”
刘峰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随便买了点小东西,谢过阿伯离开了。虽然阿伯没有明说,但那瞬间的停顿、压低的嗓音和含糊的警告,都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罗老板”绝不简单,而且在附近知根知底的人眼中,是一个需要避讳的存在。
带着这个模糊却重要的信息,刘峰回到了招待所。他意识到,想从本地人口中挖出更多关于罗老板的直接信息很难,风险也大。他需要另辟蹊径。
他想起赵晓波说过,货物是通过铁路发货。那么,发货的仓库在哪里?运输的环节,会不会露出破绽?如果能找到他们的仓库,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接下来的两天,刘峰开始了耐心的蹲守。他选择了“新世纪”公司骑楼对面一家茶馆的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观察到楼梯口和附近街道的情况。他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去坐上一两个小时,要一壶最便宜的茶,慢慢喝着,像许多消磨时间的本地老人一样,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他看到了赵晓波进出,看到了搬运工扛着纸箱上下下,也看到了几辆三轮车来拉货。他默默记下了三轮车来的时间、频率,以及大致的方向。第三天下午,他终于看到一辆写着某托运站名字的小型货车停在了楼下,工人们开始往上搬装整齐的纸箱,看样子是要集中发一批货。
刘峰立刻下楼结账,远远地跟上了那辆小货车。货车在市区的车流中穿行,最终驶向了相对偏僻的南站货场方向。刘峰没有跟得太近,在货场外围就停了下来。他记下了托运站的名字和货车的大致去向。
站在货场外围,看着远处林立的货堆和忙碌的吊车,刘峰知道,这可能是目前能摸到的、最接近对方核心运作环节的线索了。这个托运站,以及他们发货的流程,里面会不会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