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胸口和手腕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扶着座椅靠背,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站直。看向刘峰的眼神复杂无比,震惊、后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咧了咧嘴,倒抽着凉气说:
“嘶……刘峰兄弟,你这身手……也太狠了。说真的,你这样的,怎么可能会只是个……做生意的老板?” 他实在无法将刚才那套凌厉凶狠、直击要害的搏杀术,跟一个文质彬彬的半导体公司老总联系起来。
刘峰没说话,只是走到车厢连接处,弯腰把胡飞刚才扔到后座的那个黑色挎包捡了起来,递还给他。胡飞接过包,揉着仍然隐隐作痛的胸口,讪讪地重新在刘峰对面的座位坐下,这次的动作规矩了很多。
刘峰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整理了一下刚才动作间弄皱的袖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早些年在部队待过几年。对付寻常的打架斗殴,还算够用。”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胡飞心里又是一凛。部队?这可不是普通当兵能练出来的身手,怕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他顿时觉得刚才输得一点不冤,甚至有点庆幸对方手下留情了。
胡飞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尴尬又带着释然的笑容,抱了抱拳:“刘老板,是我胡飞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往后您要是再来上海,有什么……嗯,有什么不方便明面上处理的小事,尽管招呼一声。我胡飞在这片地头上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的朋友还有些,兴许真能帮上点忙。” 这话说得颇为江湖气,带着几分赔罪和想结交的意思。
刘峰听着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这些年经历的风浪多了,很清楚胡飞这种在灰色地带讨生活的人。他们的话,听起来仗义,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不在你不行的时候偷偷补上一脚,就算讲道义了。这种空头人情,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不过,场面上的客气还是要维持的。刘峰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胡老板客气了。一点小误会,过去就过去了。你的话,我记下了。”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滴水不漏。
胡飞也是明白人,看出刘峰没深交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又坐了几分钟,等到列车广播提示下一站即将到达时,他便站起身,再次对刘峰抱了抱拳:“刘老板,那我就在这儿下了。后会有期。” 说完,拎起自己的挎包,脚步还有些虚浮地朝车门走去。
列车缓缓停靠在一个小站,胡飞的身影消失在站台上的人流中。
车厢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刘峰靠窗坐着,目光投向窗外。田野、村庄、河流在眼前飞速掠过,阳光透过玻璃,带来融融暖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这次上海之行,技术交流、舆论风波、商业暗算、乃至这突如其来的江湖纠缠,一波接一波,几乎没怎么停歇。直到此刻,火车规律的轰鸣声中,他才真正感到一丝紧绷后的松弛。
火车在漫长的行驶后,终于缓缓驶入了东莞站。车厢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旅客们纷纷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刘峰提起自己那个简单的旅行包,随着人流走向车门。
车刚停稳,他一眼就看到月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陈宝山正伸长了脖子,焦急地挨个车窗张望。没等刘峰下车,陈宝山已经一眼锁定了他,立刻咧开大嘴,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嗓门洪亮地喊道:“峰子!这儿!这儿!”
刘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也抬手朝他挥了挥。刚踏下火车,陈宝山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接过他手里的包,另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抱怨和亲昵:“哎呀我的小峰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去好几天,厂里这一大摊子事儿,可把我老陈给忙晕头了!连喝口茶的功夫都快没了!”
刘峰被他拍得晃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辛苦宝山哥了。这几天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吧?”他一边随着陈宝山往出站口走,一边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大事?那倒没有!”陈宝山摆摆手,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意,“就是……那个华东集团的程雪程大小姐,这几天往咱们厂里跑得可勤快了,一天能问三遍你啥时候回来。看样子像是有啥要紧事找你,具体啥事又不肯跟我说。啧啧,我看那姑娘对你可是上心得很呐!”
刘峰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行,知道了。这事回头再说,先回厂里。”
两人并肩走出熙熙攘攘的出站口,朝着停车场走去。陈宝山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继续絮叨着:“你是不知道啊,峰子,你在上海干的那些事儿,跟大学生们聊天,还有把那个美国来的什么作家……对对,史密斯!把他给说得哑口无言的事儿,咱们这边的报纸都给登出来了!好家伙,现在可好,厂里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各路记者,哭着喊着要采访你!都说你是民族企业的脊梁,有骨气!你这回可是出了大名了!”
刘峰听着,有些无奈地抬手挠了挠头:“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说了几句实话。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他略一沉吟,吩咐道,“这样吧,宝山哥,你回头筛选一下,挑几家影响力大、口碑还不错的媒体,跟他们约个时间,过两天请他们到厂里来,集中做个采访。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好嘞!这事包在我身上!”陈宝山一口答应,显得干劲十足,“是该好好说道说道!让那些老外也知道知道,咱们中国企业家不是好惹的!”
去停车场的路上,陈宝山又絮絮叨叨地跟刘峰汇报了一些厂里这几天的琐事:新到的原材料质检有点小问题,李工带着人连夜解决了;车间三组的张师傅家里老人生病,工会已经去慰问了;工商局的人来例行检查,夸咱们消防做得好……都是些日常运转中的小事,有喜有忧,但确实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乱子。
刘峰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问一两句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