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抱着个蓝布包袱，陈宝山提着个硬壳纸箱，两人站在前台前，看着墙上“星火电子服务公司”的铜牌在光里泛着冷光。
“同志，找谁?”前台姑娘头也不抬，指尖在计算器上敲得噼啪响。
“我们找吴主任。”刘峰把包袱往胳膊下拢了拢，“关于联营的事儿。”
前台姑娘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嘴角扯出个冷笑：“吴主任?他今儿个没空。”她指了指里间的门，“你们去那边等着吧，茶水间有热水。”
陈宝山攥了攥纸箱提手，低声道：“刘经理，这。”
“等等。”刘峰应了声，拉着陈宝山往茶水间走。玻璃门后飘来茉莉花茶的香气，可两人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
“吴主任!”助理小陆踩着高跟鞋跑过来，手里捏着份文件，“南郊老王的事儿，财务室说那三千块押金……”
“我知道。”吴经理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带着股子不耐烦，“让他滚!”
小陆缩了缩脖子，转头看见刘峰和陈宝山，眼睛立刻瞪圆了：“哎?你们怎么还没走?”
“吴主任说等他。”刘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
小陆上下打量他们，鼻孔里哼出一声：“等?吴主任今儿个要陪局里领导吃饭，哪有功夫见你们这些个体户?”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就是见，也得先交五千块风险抵押金——你们个体户，连个公章都没有，拿什么保证?”
陈宝山急了：“我们有进货单!广州百货公司的正规发票!”
“发票?”小陆嗤笑一声，“上回老王拿的也是“正规发票’，结果一查，是去年作废的旧票!你们这种‘皮包水’的买卖，谁知道货里掺没掺假?”她扯了扯身上的西装裙，“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刘峰按住陈宝山抬起的胳膊。他望着小陆耳后别着的珍珠发夹——和前世文工团那个总爱显摆的会计一模一样——忽然笑了：“小陆同志，吴主任今儿个真没空?”
“没空!”小陆甩着马尾辫走到门口，“你们要真想谈，明儿个再来——不过我可说好了。
明儿个吴主任要出差，你们等不着!”
门“砰”地关上了。茶水间里只剩下饮水机“咕嘟咕嘟”的声响。陈宝山憋得脸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什么破公司!什么吴经理!
咱不谈了!回宝山办事处!”
刘峰弯腰提起纸箱，指腹摩挲着箱盖上“夏普”的烫金字：“宝山，你记着——今天受的气，都是明天的筹码。”
两人踩着楼梯往下走。秋风吹得梧桐叶沙沙响，陈宝山还在嘟囔：“那小陆姑娘说话跟刀子似的，要不咱们……
“别的公司?”刘峰望着楼下停着的自行车，
“星火是区里重点扶持的，挂靠他们，以后办手续能少踩不少坑。”他摸出兜里的飞马烟，抽出一根点上，“再说了，吴经理今天摆谱，未必不是因为我们没找对门路。”
“找对门路?”陈宝山不解。
“他小舅子在动物园倒腾服装。”刘峰吐了口烟圈，“前儿个我听张志刚说，那小子最近想换东城区的铺子——吴经理最疼他小舅子。”
陈宝山眼睛亮了：“您是说…”
“明儿个我拎两瓶二锅头，去动物园找他小舅子聊聊。”刘峰把烟蒂按灭在台阶上，“个体户要生存，总得给别人留条路——也给自己留条路。”
第二天
刘峰蹲在台阶上，望着动物园入口处晃悠的几个青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里的“夏普”计算器样品。陈宝山站在他旁边，攥着兜里的介绍信，额角还挂着上午被星火公司羞辱的火气：“刘经理，这小舅子怕不是个混球?咱要不换。
“换不了。”刘峰打断他，目光锁住不远处穿花衬衫的青年——那人正叼着烟，用鞋尖踢着地上的易拉罐，身边跟着两个缩着脖子的跟班，“张志刚说，这小子叫王浩，在动物园倒腾服装，吴经理最疼他。”
王浩忽然瞥见两人，歪着脖子走过来，金链子在脖子上晃得人眼花：“哟，哪儿来的土包子?”他上下打量刘峰的蓝布褂子，“找吴哥?吴哥今儿个在局里开会，没空搭理你们这种“倒腾破烂儿’的。”
陈宝山攥紧了拳头：“我们刘经理是来谈联营的……”
“联营?”王浩嗤笑一声，脚尖又踢了个易拉罐，“就你们那破计算器?吴哥要是看上你们，我把动物园的猴子都送你们!”他伸手揪住刘峰的衣领，烟头几乎要戳到刘峰脸上，“识相的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刘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前世在文工团当演员时，也被这种仗势欺人的混混羞辱过
“没有刘峰，那文工团的脏活累活谁来干啊，是不是啊大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时他忍气吞声，可此刻怀里揣着“夏普”的进货单，背后是陈宝山盼着翻身的眼神，他忽然觉得喉咙里有团火在烧。
“松手。”他的声音低得像闷雷。
王浩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嚣张：“嘿，还敢顶嘴?”他另一只手去推刘峰的胸口，“老子……。”
话没说完，刘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王浩疼得“哎哟”一声，烟头掉在地上，跟班们这才反应过来，扑过来要帮忙。陈宝山早抄起脚边的枯木棍，挡在刘峰身前：“谁敢动?”
刘峰盯着王浩扭曲的脸，压着性子：“我再说一遍——松手。”
王浩疼得额头冒汗，甩了甩手腕：“你··…你等着!”
“等什么?”刘峰松开手，拍了拍被扯皱的衣领，“明儿个我带两瓶二锅头，去你家找你“聊聊’——顺便把吴经理的‘心意’捎过去。”
王浩脸色一变，撂下句“算你狠”，带着跟班灰溜溜跑了。
陈宝山抹了把汗：“刘经理，您这是.”
“给他个记性。”刘峰捡起地上的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这种仗势欺人的，不教训一顿，他永远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走！咱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