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引擎低吼着,驶离了喧嚣的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变为低矮的厂房和开阔的田野,最后是连绵的丘陵。阳光透过车窗,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志刚专注地开着车,一路沉默,只有车载收音机里传出微弱的电流杂音。刘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略显荒凉的景象,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绝不是去往任何一个公安分局或者市局的方向。
车最终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门前减速,高墙上电网密布,哨兵持枪肃立。大门旁的牌子上,赫然写着几个冷峻的大字:北京市昌平监狱。
刘峰的心猛地一沉。监狱?志刚带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张志刚出示了证件,经过严格的检查后,吉普车缓缓驶入高墙之内。里面的世界更加安静,一种压抑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安静。车停在一栋灰扑扑的办公楼前。
“到了,下车吧。”张志刚熄了火,声音低沉。
跟着张志刚走进办公楼,穿过几条光线昏暗、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他们来到一间陈设简单的休息室。张志刚让刘峰稍等,自己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带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警服、肩章显示级别不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有力,一身行伍气息扑面而来。他进来后,先跟张志刚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目光随即落在刘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紧接着,在刘峰略带诧异的目光中,这个魁梧的男人竟大步走到他面前,身体挺得笔直,“啪”地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
“刘峰同志!你好!好久不见!”
刘峰愣住了,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气势不凡的警官。他迟疑地伸出手:“您好,您是……?”
那男人放下手,与刘峰用力一握,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追忆的笑容:“刘峰同志,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龙江,以前在38军侦察营。很多年前,你们军区文工团下来慰问演出,那个《英雄赞歌》的舞蹈,领舞的就是您!当时我们全营都记得您!真没想到……”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慨和敬意,“这么多年过去,您在南边搞出了那么大一番事业,成了报上说的‘芯片大王’!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老部队的人!刘峰心中恍然,也生出一丝他乡遇故知的暖意,但更多的还是疑惑。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绝不仅仅是叙旧那么简单。
“龙江同志,你好!”刘峰也郑重回应。
寒暄过后,龙江的脸色迅速恢复了严肃,他看了一眼张志刚,又看向刘峰,压低了声音:“刘峰同志,这次通过志刚所长贸然请您过来,实在是情况特殊,有件非常棘手、也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需要您帮忙参详一下。”
刘峰的心提了起来,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机密。他沉声道:“龙江同志请讲,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好!请跟我来。”龙江不再多言,对张志刚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走出休息室,穿过另一道需要刷卡和密码的厚重铁门,进入一条更加安静、灯光更加冷白的走廊。最终,他们停在一个房间门口,门口有持枪武警站岗。
龙江推开门,里面并非审讯室,而是一个观察间。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隔开了空间。玻璃墙的另一边,灯光惨白,照着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中央,一把铁椅子固定在地上,一个穿着橙色囚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男人坐在上面,双手被铐在面前的铁桌上,脚踝上也锁着沉重的脚镣。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一股颓败、绝望的气息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
张志刚靠近刘峰,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是他,刘龙科,市局原来的副局长,你的老‘熟人’。”
刘龙科!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刘峰的脑海!原来是他!那个曾经位高权重、与苏翰辰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最终却神秘落马的前公安高官!刘峰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带到这里——他不仅是苏翰辰案的受害者,更是撕开这个盖子的关键一环。
但他依然不解:“他……为什么点名要见我?案子不是已经查清了吗?”
龙江接口道,语气凝重:“表面上的罪行,贪污、受贿、滥用职权、涉黑护黑,甚至向外售卖一些内部警务信息,他都认了,供认不讳。但一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问题,尤其是关于苏翰辰、资金的最终流向、以及可能涉及的更高层面的……人物,他就闭口不言,像个锯嘴的葫芦。”
张志刚补充道,目光锐利地盯着玻璃后的那个人:“审讯陷入了僵局。但奇怪的是,前几天他突然提出,如果想让他开口,除非……让你来见他一面。他说,有些话,他只对你说。”
就在这时,玻璃墙另一侧,一直低着头的刘龙科,仿佛心电感应一般,缓缓抬起了头,虽然他不可能看到单向玻璃后的情形,但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却精准地“钉”在了刘峰所站立的位置!那张布满皱纹和憔悴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表达一种复杂的嘲讽。他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股寒意顺着刘峰的脊背爬升。这场隔着玻璃的无声对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和未知的危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