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招待所略显陈旧的窗纱,在刘峰手中的纸条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志伟三个字和下面的一串电话号码,他已经反复看了许久。纸条边缘因为频繁的摩挲已经有些发毛。
李援朝在房间另一角安静地整理着技术资料,昨晚的谈话似乎让他平静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恢复了那个专注的技术专家形象。刘峰将纸条小心折好,放入衬衫口袋,起身下楼,走向招待所一楼的公用电话。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线员转接后,话筒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刘峰同志?你好。
陆主任,您好。听说您前阵子找过我?刘峰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陆志伟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些:电话里不方便细说。你这次回京能待多久?有件重要的事,最好面谈。可能和你,以及一些旧案有关,也关系到当前的某些情况。
可以。时间地点您定。刘峰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下午两点,中山公园茶社,水榭旁的位置。一个人来。
简短的通话结束后,刘峰回到经营部。李晓梅正在擦拭柜台,动作麻利;李援朝则在角落清点新到的电子元件,神情专注。刘峰只简单交代下午要出去见个朋友,没有多说。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刘峰提前到达中山公园。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微风拂过,泛起粼粼波光。茶社位于公园深处,水榭旁的位置僻静而视野开阔,既能观察四周,又不易被偷听。
刘峰选了个能同时看到入口和水面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龙井。茶刚上来,陆志伟准时出现。他穿着半旧的中山装,拎着个普通的黑色公文包,走路时腰背挺直,步伐稳健,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落座前,他的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在刘峰对面坐下。
刘峰同志,长话短说。陆志伟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在清理刘龙科案遗留档案时,发现了新的疑点。有些资金流向和人员往来的线索,指向了更深、更隐蔽的方向。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借着这个动作遮挡嘴唇:我们认为,刘龙科背后可能不只有苏翰辰,还有黑手没揪出来。而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这些人可能还在活动,甚至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活动得更隐蔽、更猖獗了。
刘峰不动声色地品着茶,目光平静地看着陆志伟,没有立即接话。
陆志伟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几不可闻:因为你是少数从那个漩涡里全身而退,并且让他们吃过亏的人。你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有切身体会。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有合法的身份和广泛的社会交往,有些我们不方便查的事,你或许能接触到不同的信息。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带着某种暗号般的规律:我们怀疑,有境外势力,正利用改革开放的机会,以投资、技术合作、文化交流作掩护,在进行渗透。而内部,有人在为他们提供便利和掩护。
茶香袅袅中,刘峰沉默了片刻。窗外是公园里悠闲散步的游人,孩童的欢笑声隐约可闻;窗内是陆志伟凝重而坦诚的目光,和一场关乎国家安全的严肃对话。
我需要知道更多细节。刘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比如,具体是哪些投资项目?哪些文化交流?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指向境外势力?
陆志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刘峰面前:这里面是一些表面看起来合法的外资企业名单,以及他们近期频繁接触的国内人员。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三页标注的企业,他们正在半导体、通信等敏感领域积极寻求合作。
刘峰没有立即打开信封,而是问道:为什么选我?
三个原因。陆志伟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你有正当的商业身份,接触这些外资企业不会引起怀疑;第二,你在半导体领域的技术背景,能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技术交流,哪些可能是窃取机密的幌子;第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这些势力得逞,最先受到冲击的,会是你这样正在艰难创业的民族科技企业。
刘峰微微点头,将信封收入内袋:我会谨慎处理。有什么紧急联络方式?
陆志伟在茶盘下悄悄塞给他一张小纸条:这个号码,24小时有人接听。记住,无论发现什么,不要擅自行动,安全第一。
两人又就一些表面话题闲聊了几句,随后先后离开茶社,像普通朋友一样道别。
刘峰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秋阳正好,但他的思绪却沉浸在那个信封的内容里。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被卷入一场比刘龙科案更复杂、更危险的暗战中。而这一次,对手可能更加隐蔽,也更加危险。
转过一个街角,刘峰突然停下脚步,装作系鞋带,余光扫视身后。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子迅速转身,假装在看路边摊。刘峰嘴角微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果然,从茶社出来就有人盯梢。
他站起身,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心里却在快速盘算:是陆志伟那边的人?还是说,自己已经被对方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