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把自己摔进客厅沙发时，尾椎骨磕在红木扶手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心思揉。书包被他随手扔在地毯上，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卷成一团的篮球服，沾着下午训练时的汗味。
“又跟谁置气？”
二楼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江宇穿着件灰色居家服，手里拿着本翻开的线装书，走到楼梯口时停下脚步。他比江熠高出小半头，眉眼间和弟弟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份沉静的书卷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江熠身上，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江熠没抬头，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往地上砸：“哥，你下来。”
江宇合上书，走下最后两级台阶，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说吧，”他看着弟弟气鼓鼓的侧脸，“是篮球训练被教练骂了，还是又跟哪个同学闹别扭了？”
“都不是。”江熠猛地坐直身体，眼眶有点红，“哥，你得帮我。”
江宇挑眉。江熠从小就倔，摔断胳膊都没掉过眼泪，更别说求别人帮忙。他放下书，语气认真了些：“什么事？”
“帮我追个人。”江熠的声音有点闷，像是难以启齿。
江宇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自己的事，我怎么帮？”他想起上周母亲还念叨，说江熠班里转来个画画很好的女生，当时江熠红着脸反驳“妈你别瞎猜”，现在看来，是动真格了。
“不是追不到，”江熠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是有个家伙碍事！”
“谁？”
“沈念途！”江熠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要嚼碎了咽下去，“就是那个天天板着脸的书呆子，年级第二那个！”
江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沈念途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每次月考放榜，红榜上他的名字下面，永远跟着这个名字。偶尔在竞赛辅导课上见过几面，是个安静的男生，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做题时，阳光会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
“他怎么碍事了？”江宇问。
“他跟林溪走得太近了！”江熠的声音拔高了些，“林溪就是我喜欢的女生，转来我们班的那个。她数学不好，沈念途天天给她补课，两人整天腻在一起！”
他越说越气，抓起茶几上的苹果往嘴里塞，咔嚓咬下去，果汁溅在嘴角：“今天我看见林溪拉着沈念途的手，还跟他笑！那家伙有什么好的？除了做题快，连只虫子都怕，胆子比兔子还小！”
江宇看着弟弟气到鼓腮帮子的样子，像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兔子，忍不住觉得好笑。“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帮我把沈念途比下去！”江熠的眼睛亮起来，快步走到江宇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哥，你是年级第一，比他成绩好；你长得比他帅，上次校庆晚会，多少女生给你递情书；咱们家……”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咱们家也不比他家差。你出面，肯定能让林溪看到，沈念途根本不算什么！”
江宇推开他的手，重新靠回沙发里，指尖摩挲着眼镜腿：“江熠，感情的事不能这么比。”
“怎么不能？”江熠急了，“林溪现在就是被沈念途骗了！他肯定是装好人，想让林溪觉得他厉害！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就一次行不行？”
他很少这样跟人恳求，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和委屈。江宇看着弟弟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小时候，江熠被邻居家的大孩子抢了玩具车，也是这样红着眼圈来找他，说“哥，你帮我抢回来”。
那时候他牵着江熠的手走过去，把玩具车拿回来，摸了摸弟弟的头说“别怕”。现在这个小家伙长大了，想要的东西从玩具车变成了一个女生的目光，却还是会第一时间来找他。
“你喜欢那个叫林溪的女生？”江宇问，声音放得很轻。
江熠的脸瞬间涨红，别扭地点点头：“她画画很好，笑起来的时候……”他挠了挠头，说不下去了，眼里却闪着光，“反正我就是想让她看我一眼。”
江宇沉默了。他不是没听过学校里的传闻，说江熠为了给林溪抢限量版的颜料，在美术用品店排了两小时队；说他故意选了和林溪同一路线的值日小组，只为了放学后能多跟她说句话。这些笨拙的小心思，像极了当年父亲追母亲时，偷偷在她教案里塞野花的样子。
“哥？”江熠见他不说话，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你不愿意吗？我知道这有点麻烦，可是……”
“什么时候要我做什么？”江宇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江熠愣了一下，随即狂喜起来：“哥你答应了？”
“勉为其难。”江宇拿起桌上的书，翻开之前看到的那一页，“不过说好了，只帮你创造机会，成不成看你自己。还有，不准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我知道！”江熠用力点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哥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他兴奋地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忽然想起什么，凑到江宇身边，“那我们从哪里开始？要不明天你去我们班门口等我，顺便……‘偶遇’一下林溪？”
江宇推了推眼镜，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明天下午我有节竞赛辅导课，结束后可以去你们班门口等你。”
“太好了！”江熠欢呼一声，转身往楼梯跑，“我现在就去想明天说什么！”
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江宇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看书。书页上印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墨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其实不太懂这些少年人的情愫，就像他不懂江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生，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看着大大咧咧，心里却藏着份难得的认真。
窗外的月光漫进客厅，落在摊开的书页上。江宇合上书，起身往书房走。明天要去见弟弟喜欢的女生，总不能穿得太随意。他想起江熠说那女生画画很好，或许可以找本关于美术史的书带着，说不定能有共同话题。
至于那个叫沈念途的男生……江宇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能让江熠这么在意的对手，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场被弟弟硬拉来的“战争”，好像也没那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