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慢悠悠地淌过窗玻璃。盛先生刚把野餐篮放在玄关，就靠在墙上直喘气，膝盖有点发沉，后背的汗湿了一片，贴在衬衫上黏糊糊的。公园里疯玩了一下午，又是放风筝又是追着花咏跑，这把老骨头确实有点吃不消。
“累坏了吧？”花咏脱鞋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到他脸色发白，赶紧走过来扶住他，手掌贴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都怪我，非拉着你跑那么久，还让你教我放风筝，对不起盛先生……”
“跟你没关系。”盛先生摆摆手，声音有点哑，“是我自己缺乏锻炼，上次爬楼梯都没这么喘。”他想直起身，腿却软了一下，被花咏稳稳地扶住。
花咏的眉头皱了皱，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就是脸色不太好。“先去洗澡吧，洗个热水澡能舒服点。”他半扶半搀着盛先生往浴室走，“我去给你放热水，再加点浴盐，解解乏。”
盛先生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来就行，你也累了一天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花咏不由分说地把他往浴室带，“你乖乖等着，我去拿换洗衣物。”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哗的水声，花咏把水温调得刚刚好，不烫不凉，又从柜子里翻出那袋薰衣草浴盐，往水里撒了半袋，白色的颗粒在水里慢慢化开，氤氲出淡淡的香气。
“好了，进来吧。”花咏推开浴室门，看到盛先生还靠在门框上，眼睛半眯着，像是有点犯困。他走过去，伸手想帮他解衬衫扣子，却被盛先生按住了手。
“我自己来……”盛先生的脸有点红，虽然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被人这样伺候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花咏却没松手，指尖灵巧地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声音放得软软的：“你累了，我帮你。再说了，谁让你是我家盛先生呢，伺候你是应该的。”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划过盛先生的锁骨时，引得对方轻轻颤了一下。盛先生没再拒绝，只是别过头看着墙壁，耳朵尖悄悄红了。花咏的动作很轻，把衬衫脱下来放在脏衣篮里，又去解裤子的腰带，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今天公园里那个小孩，你看到没？追着风筝跑，差点摔进湖里，他妈妈吓得脸都白了。
盛先生被他逗笑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我小时候可比他乖多了，至少不会把风筝线缠在树上。”
“是是是，你最乖了。”花咏笑着把他的裤子也脱下来，扶着他慢慢走进浴缸。温水漫过膝盖时，盛先生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
“水温还行吗？”花咏蹲在浴缸边，用瓢舀起水往他肩膀上浇，“要不要再热点？”
“正好。”盛先生靠在浴缸壁上，闭上眼睛，薰衣草的香气混着水汽钻进鼻子里，确实舒服了不少。他能感觉到花咏的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搓着，力道刚好，把一天的疲惫都揉散了。
洗了一会儿，花咏拿起沐浴球，挤了点沐浴露搓出泡沫，往盛先生背上抹。泡沫细腻地裹住皮肤，带着淡淡的清香，他的手指顺着脊椎的弧度轻轻按摩，遇到紧绷的地方就多揉两下。
“舒服吗？”花咏的声音在水汽里显得有点闷。
盛先生“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鼻音：“你这手艺，不去开个澡堂可惜了。”
“那可不行，”花咏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的手艺只能给你一个人用，别人想花钱都买不到。”
浴室里的热气越来越浓，把两人的脸颊都熏得红红的。盛先生睁开眼，看到花咏正专注地给他搓胳膊，额前的碎发被水汽打湿，贴在脸上，像幅模糊的水墨画。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开那缕头发，指尖碰到花咏温热的皮肤。
花咏愣了一下，抬起头，撞进盛先生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怎么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手。
“没什么，”盛先生的手停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捏，“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花咏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热水烫过似的。他别过头，拿起瓢往盛先生身上浇水，掩饰似的嘟囔：“赶紧洗吧，水都快凉了。”
盛先生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了。水汽氤氲中，两人没再说话，只有哗哗的水声和偶尔的轻笑，像首温柔的夜曲。花咏帮他冲洗掉身上的泡沫，又用毛巾把他擦干，扶着他走出浴缸时，盛先生的脚步已经稳了不少。
“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睡衣。”花咏把他往卧室扶，又转身去收拾浴室。
盛先生靠在床头，看着花咏忙碌的背影，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得一塌糊涂。年轻时总觉得日子要轰轰烈烈才像样，老了才明白，最珍贵的不过是这样的瞬间——累了有人给你放热水，乏了有人给你搓背，一句“有你在真好”，就能抵过千言万语。
花咏拿着睡衣走进来，看到盛先生正盯着自己笑，忍不住问：“笑什么？”
“笑你傻。”盛先生接过睡衣穿上，动作还有点慢，“明明自己也累了，还硬撑着伺候我。”
“谁让我乐意呢。”花咏爬上床，往他身边凑了凑，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再说了，伺候你一辈子了，早就习惯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片银纱。盛先生伸手关掉台灯，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花咏平稳的呼吸声。他往旁边挪了挪，让花咏靠得更舒服些，心里的疲惫渐渐被暖意取代。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盛先生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
“你做的鸡蛋羹。”花咏的声音带着点困意，“要放香油的那种。”
“好。”盛先生握紧他的手，“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花咏“嗯”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盛先生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原来所谓幸福，就是这样吧。累了有人疼，乏了有人哄，把平淡的日子过成温水，不烫不凉，却能熨帖地暖到心里，一辈子都喝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