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秦天伸手按掉。他坐起来,看了眼窗外,天刚亮。
他换上运动服,开门下楼。风迎面吹来,挺舒服。
跑完步回来,他没再往信箱那边看。脚步直接拐向家门。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听见屋里有动静。母亲在厨房烧水,父亲正蹲在门口刷一双旧胶鞋。
“回来了?”秦母探头,“脸都吹红了。”
“没事,跑习惯了。”秦天脱下外套挂好,走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那张“入校准备清单”还在第一页,蓝笔写的条目清清楚楚。
他拿起铅笔,在“军训服两套”旁边加了一句:**试穿旧裤量腰围**。
又在“洗漱包”后头补了几个字:**牙膏要薄荷味,毛巾吸水强**。
翻到背面,他在“日记本”后面画了个小框,写上:**硬壳封面,写信用**。
正写着,秦父端着盆子从阳台过来,把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军绿毛巾放进他敞开的行李箱。
“这布厚实,擦脸不掉毛。”他说。
“爸,发的有。”秦天拿起来看了看。
“发的能有这个好?我挑了半天。”秦父拍拍箱子,“还有两双鞋,我在供销社买的,底子硬,踩泥都不怕。”
秦天打开鞋盒一看,是那种高帮胶靴,沉得很。
“训练穿轻便的就行。”他轻轻放回去,“这个太重了,背着累。”
“哦……”秦父摸了摸后脑勺,“那你留着应急?”
“行,放底下吧。”秦天接过鞋,小心塞进行李箱最底层。
秦母这时抱着一摞衣服进来,“这件背心我改好了,你试试。”
秦天接过来一看,是他小时候穿过的红背心,领口剪宽了些,针脚密实。
“现在穿这个不合适。”他说。
“不是让你正式穿。”秦母低头整理床单,“垫在里面,软和。你从小皮肤薄,新衣服容易磨。”
秦天没再说什么,接过背心折好,放进内衣那一层。
中午吃饭时,秦父突然站起来,“我去趟百货店!”
“又去?”秦母抬头。
“被子还没买呢!”他说得理直气壮,“部队不一定给够厚度!”
“人家通知写了统一发放。”秦天夹菜。
“多一层不怕冷!”秦父已经穿上外套,“再说,咱家出儿子上军校,这点东西还舍不得?”
话音没落,人就出了门。
下午三点,他扛着一大卷棉絮回来,外头包着蓝布。
“二十斤棉花!”他放下就喘气,“扎扎实实,睡上去像云朵。”
秦天看着那团庞然大物,哭笑不得。
“爸,宿舍床铺就那么宽。”
“卷一卷能塞下!”秦父拍着棉絮,“实在不行,你拆一半用。”
最后秦天只好说:“先放客厅,等走之前再决定。”
秦母坐在沙发上开始缝一个布袋,白底蓝边,针线来回穿梭。
“装啥?”秦父凑过去看。
“零碎用品。”她说,“香皂、牙刷、刮胡刀片,分开装不容易丢。”
“你还绣字?”秦父指着角落,果然有个小小的“秦”字。
“怕别人拿错。”秦母抿嘴一笑,“咱儿子名字写端正点,干部看了也觉得稳重。”
秦天站在旁边看着,没说话。那针脚一针比一针密,像是要把日子都缝进去。
傍晚,他把两个行李箱摊开在床上,开始分类。
左边标“必带”,右边标“备用”。
衣服、本子、笔袋、洗漱包一一归位。压缩饼干单独包了一层塑料纸,放在侧袋。
他拿出日记本,在扉页贴了张纸条:**妈妈改的衣服,贴身穿**。
然后放进内衣层最上面。
秦母正好端姜汤进来,看见这一幕,手顿了一下。
“喝点热的。”她把碗放在桌上,“天凉了,别着凉。”
“谢谢妈。”秦天接过碗,一口气喝了。
晚上七点,秦父搬出一张小桌子,铺开白纸,用粗黑笔写:
1. 别省饭钱
2. 遇事找干部
3. 每月来封信
写完吹了吹墨迹,递给秦天,“贴床头。”
秦天接过,折成小块,放进了胸前口袋。
“记住了。”
九点,秦母第三次打开行李箱。
“牙刷装了吗?”她问。
“装了,第三遍了。”秦天轻轻合上箱盖。
“我就是看看。”她站在床边不动。
“都齐了。”他说,“明天早上六点起,七点出门。”
“早饭我五点起做。”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秦父坐在客厅看电视,节目播完了也不换台,画面闪着雪花。
十点,秦天回到房间,打开台灯。
他翻开日记本,写下第一行:
8月25日,晴。明天就要走了。家里一切都好,我不担心。但我有点舍不得他们。
笔尖停了一会儿,他又添了一句:
我会按时写信。
合上本子,他把台灯关了。
窗外月亮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一块。
他站着没动。
秦母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拿着热水袋。
“给你暖被窝。”她说。
“不用,我不冷。”
“放一会儿。”她掀开被角塞进去,“以前你感冒发烧,都是这么捂好的。”
热水袋躺在床中央,冒着微弱的热气。
秦父也来了,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黑白的,秦天小学毕业那天拍的。
“你看你站得多直。”他指着,“别的孩子歪歪扭扭,你就跟钉在地上一样。”
“那是不敢动。”秦天笑。
“不敢动也是纪律。”秦父把照片用塑料纸包好,塞进行李箱侧袋,“到了部队,还这样。”
“嗯。”
十一点,秦母催他睡觉。
秦天答应着,等父母回房后,又坐回桌前。
他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
想了想,写下一串地址:
家里收信地址
邮编
父母姓名
然后画了个方框,写上:**第一周必须寄出**。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起身,把日记本放进行李箱夹层。
拉好拉链。
他站在屋子中间,环顾一圈。
床铺整齐,书桌干净,墙上贴的旧地图还在那儿。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秦母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见他在原地站着。
她退回屋,低声对秦父说:“他还舍不得。”
“谁舍得?”秦父声音低,“我今早修他那双破球鞋,修着修着……手抖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秦母说:“给他带的姜糖,放了几包在布袋最外层,饿了就能摸到。”
“嗯。”
第二天早上五点四十,闹钟还没响。
秦天睁着眼躺在床上。
热水袋已经凉了。
他坐起来,摸了摸胸前口袋,那张纸条还在。
起身穿衣,动作很轻。
他拎起行李箱,检查拉链。
门开了,秦母站在那儿,眼睛有点肿。
“妈,我走了。”
“路上慢点。”她说,“到了打个电话。”
“嗯。”
秦父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煎饼,路上吃。”他塞进秦天背包,“四个,够你吃到中午。”
秦天点头。
两人送他到楼下。
清晨的风带着露水味。
小区门口,王婶晨练回来,看见他们一家三口,笑着打招呼:“哎哟,今天出发啦?”
秦父大声说:“可不是!我儿子上军校去啦!”
“真出息!”王婶竖起大拇指,“看你儿子走路多精神!”
秦天笑了笑。
他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轮子滚过水泥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太阳刚升起来,照在箱子拉杆上,反出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