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陈峰的消息还在上面:“明天六点,老地方集合?”他坐起来,回了个“好”,把手机塞进裤兜,起身穿鞋。
宿舍楼外的风有点凉,他拉了拉外套领子,朝东侧训练场走去。路上没人,只有远处路灯还亮着。他走到起点线那儿站住,低头看了看地面。两道浅浅的刻痕还在,歪歪扭扭写着“q.t.”和“c.F.”,是他们大一那年用石子划的。
没过几分钟,陈峰从雾里走过来,手里拎着两瓶水。他把一瓶递给秦天,说:“最后一次一起跑了。”
秦天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下去,整个人清醒了。他点点头:“走?”
两人并肩起跑,步伐很快就合上了。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跑到第三圈,陈峰突然笑出声:“你还记得第一次五公里吗?你跑到一半吐了,蹲在路边直喘,脸都绿了。”
秦天也笑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吐完还非要继续跑,结果最后一百米是爬过去的。”
“那叫意志力。”陈峰拍了下胸口,“咱们那时候啥都不懂,就只知道不能掉队。”
他们放慢速度,边走边聊。路过障碍训练场时,秦天停下来看了看那堵高墙。上面有几道抓痕,是他当年留下的。
“你忘了?我第一次翻不过去,是你在下面托我肩膀。”秦天说。
“结果你上去一脚踩我脸上。”陈峰摸了摸鼻子,“疼得我三天不敢见人,教官问我怎么了,我说撞门上了。”
“你还真敢编。”
“不然呢?说实话说我被战友踩脸?多丢人。”陈峰咧嘴一笑,“不过从那以后你就再没卡过墙头,一次比一次快。”
秦天抬头看着墙顶:“后来才知道,最难的不是体力,是脑子里那个‘我不行’的声音。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想起你在底下喊‘秦天你能行’。”
“我喊过吗?”陈峰挠头。
“喊过。”秦天看他一眼,“声音可大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到了教室楼前。窗子都关着,走廊空荡荡的。秦天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
“那会儿学军事战略,整夜啃书,你说我像个‘行走的台灯’。”他说。
“可不是嘛,别人都睡了,你还在那儿写写画画,桌上堆满资料。”陈峰靠在他旁边,“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见你还在背地形图,嘴里念叨什么‘高地视野压制’,跟中邪似的。”
“第二天考试我考了满分。”
“然后你还帮我补课。”陈峰笑了,“要不是你,我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
“你也没少帮我。”秦天说,“体能测试前陪我加练,受伤了也不说,硬撑着完成任务。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觉得自己一个人扛不住了。”
陈峰摆摆手:“咱俩谁跟谁啊。再说了,你可是我们班第一个拿‘杰出战略创新奖’的人,我跟着沾光都来不及。”
秦天没接话。他知道这个奖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多复杂。但他现在不想谈那些。
他们绕到宿舍楼后面,看见几个新生正在列队出操。动作还不太整齐,口号也喊得断断续续。
“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陈峰看着那群人,声音低了些,“从跌倒爬起,到考核优秀,再到被人当成榜样……真快。”
“三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秦天说。
“可每一步都记得。”陈峰转头看他,“你记得咱们第一次合作演练吗?你临时改计划,我都懵了,全靠眼神和手势配合,居然五分钟就把目标‘击毙’了。”
“教官说我们像一个人。”
“那是你带得好。”陈峰拍拍他肩膀,“你从来不怕变,敌人不会按剧本走,你就敢临场调整。我现在才明白,这不是莽撞,是底气。”
秦天笑了笑:“你也进步了。以前一着急就冲,现在知道等信号、看节奏了。”
“都是跟你学的。”陈峰哼了一声,“不过你也有缺点。”
“哦?”
“太拼。”陈峰盯着他,“你不累吗?天天安排那么多事,训练、学习、写报告,连睡觉时间都掐着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还在看战例?”
“习惯了。”秦天说。
“习惯也不能当铁打的。”陈峰语气重了些,“以后不在一个单位了,没人盯着你吃饭睡觉,你自己得上心。”
秦天点头:“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往操场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线照在跑道上,映出长长的影子。他们走到老槐树下,树干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秦天伸手摸到那一排熟悉的字——“秦天”“陈峰”,下面还有入学年份。
“这棵树多少届学员都来刻过名。”陈峰说,“咱们也算留下点东西了。”
“不止是名字。”秦天说,“是这段日子。”
陈峰坐在树根上,仰头看着树叶缝隙里的天空:“你说咱们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吗?”
秦天也在他旁边坐下:“只要心还在同一个方向,就不会走散。”
“可万一方向不一样呢?”陈峰转头看他,“你要去战略局,我在作战部队,任务不同,环境不同,连作息都对不上。哪天你想找个人聊聊,发现我正在执行任务,没法接电话。”
“那就等。”秦天说,“等到你能接的那天。”
“要是等太久呢?”
“那就等更久。”秦天看着他,“咱们从十四岁跑到二十二岁,差这点时间?”
陈峰愣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是这么能讲道理。”
“我不是讲道理。”秦天说,“我是说事实。”
阳光越来越强,操场上开始有人活动。几个学员抱着篮球跑过来,笑声传得很远。远处传来集合哨声。
陈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吧,最后一周,还有事要做。”
秦天也起身:“嗯,别给军校丢脸。”
他们并肩往宿舍方向走,脚步不快,也没有回头。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树干上的刻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