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刚把背包拉链拉到一半,手机还在口袋里震着,那位穿深色西装的中央军委战略发展局干部正要开口说“这边走”,走廊的广播突然响了。
“请所有参会人员暂勿离场。军校临时召开表彰仪式,请回到主会场集合。”
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秦天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对方。那人也没恼,反而笑了笑:“先去领个奖,不差这一会儿。”
他拍了拍秦天肩膀,转身朝会场门口走去。
秦天低头看了眼手机,陈峰又发来一条:“你不会真被带走关小黑屋了吧?”
他没回,把手机塞进内袋,整了整军装领子,快步跟上。
主会场已经重新布置过。原本散乱的座位被规整成方阵,讲台中央多了一张红木桌,上面放着一个银色托盘,托盘里静静躺着一枚奖章。灯光打下来,那奖章闪得人睁不开眼。
秦天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坐稳,主持人就念了他的名字。
“下面,为在本次高级军事研讨会上表现突出的学员秦天同志颁发‘杰出战略创新奖’。”
掌声立刻响了起来。
不是那种客套的、敷衍的拍手,是整齐有力、节奏分明的鼓掌。前排几位将领都在点头,有人甚至站起身来。
秦天站起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步一步走上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主持人递过奖章,笑着说:“小伙子,今天可出风头了。”
秦天接过奖章,手指碰到金属的瞬间,有点凉。
“感谢组织认可。”他说。
话不多,也没激动地表态,就这么安静地立正,敬礼,然后转身下台。
可就在他转身那一秒,全场掌声再次炸开。
这一次更响,持续得更久。有人吹口哨,有人喊“秦天牛逼”,还有个戴眼镜的教官直接站起来鼓掌,边拍手边笑:“这届学生里,总算有人敢把话说透了!”
秦天低着头往回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朵有点红。
他不是害羞,是觉得这阵仗太大了。
刚才在台上,他扫了一眼台下。林正南教授坐在第一排,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嘴角微微扬着。旁边几个特勤局的老熟人也在,李锐抱着手臂,赵雷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陈峰虽然没来,但他知道这消息传得比电报还快,估计现在已经在宿舍群里刷屏了。
他走到原位坐下,把奖章放进军装内袋,贴着胸口的位置。
布料和皮肤之间隔着一层金属,凉意慢慢渗进来。
这时候周围人开始围上来。
“秦天,你这奖章能借我摸一下吗?”一个同学探头问。
“别闹,这是正式荣誉,不能随便碰。”另一个马上拦住。
“哎哟,你还当真了?他又没说不行。”
“我当然不行。”秦天抬起头,“还没焐热呢,你就想拿走?”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有人拍他肩膀:“行啊你,以后咱们系出去讲课都得打着你的旗号。”
“就是,以后写论文标题都得加一句——本文思路参考自秦天同志在某高级研讨会的发言。”
秦天也笑:“那你得注明出处,不然算抄袭。”
气氛轻松得像是庆功宴,可秦天心里清楚,这份轻松不属于他。
他们看到的是他站在台上拿了块铁片子,听到的是掌声和夸奖。但他们不知道,这块奖章压在身上的感觉,比五公里负重跑还沉。
他想起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走进军校大门。那天他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旧校服,鞋底磨破了,走路时脚心发烫。母亲送他到门口,攥着他手说:“儿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行。”
可他知道,他没有“尽力就行”的资格。家里穷,父母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冲,不停冲。
后来跳级、考试、进特勤局、执行任务,哪一步都不是为了拿奖来的。他拼命,是因为背后没人能替他扛。
而现在,这枚奖章不一样了。
它不是奖励过去的辛苦,而是预支未来的责任。
你今天讲得好,所以给你戴花;可明天你要做不好,那就是辜负。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现在,人家只记住了那一分钟,忘了那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打过枪、握过刀、签过死亡任务的确认书。它们不白净,指节粗大,虎口有茧。可就是这双手,刚刚接过了象征荣誉的东西。
有意思。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在国外执行任务,队友问他:“你说咱们这么拼命,到底图个啥?”
他当时说:“图个心安。”
现在想想,也许还图个“对得起”。
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人,对得起那些把后背交给你的战友,对得起那些在背后默默支持的家人。
奖章很轻,责任很重。
他坐在那里,没再参与大家的玩笑。有人叫他去拍照,他摇摇头:“你们去吧,我歇会儿。”
其实他一点都不累。
只是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重新过一遍。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今天的发言、掌声、军官们的反应,还有那个“部长想跟你聊聊”的邀请。
这些都不是终点。
这只是开始。
他睁开眼,摸了摸胸前的奖章,低声说了句:“从现在起,每一步都不能错。”
旁边一个同学听见了,问:“你说啥?”
秦天笑了笑:“我说,今晚食堂该加鸡腿了。”
那人一愣,随即大笑:“必须的!我请你!”
一群人又闹起来。
秦天跟着笑,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讲台。
那张红木桌还在,托盘空了,奖章已经到了他身上。
可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坐直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不会晃动的雕像。
外面天色渐暗,会议室的灯一直亮着。
掌声早停了,人群也慢慢散开,有人收拾包,有人三三两两往外走。
可秦天没动。
他还在原位坐着,军装笔挺,肩章干净。
直到主持人走过来,拍他肩膀:“还不走?人都快走光了。”
秦天抬头:“我还在这儿。”
“嗯?”主持人一怔。
“我说,我还在这儿。”秦天站起身,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没走,也没打算走。”
主持人看着他,忽然笑了:“行,那你继续待着吧。”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明天上午九点,战略局那边会派人来接你。别迟到。”
秦天点头:“不会。”
那人走了。
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
秦天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讲台。
然后他抬手,把内袋里的奖章拿出来,放在掌心。
灯光下,那枚金属片反射出一道光,正好打在他左眼上。
他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