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站在宴会厅外的走廊上,手里还捏着那张卡片。灯光从头顶斜照下来,把卡片的一角映得有点发白。他没动,也没走,就那样站着,像在等一个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信号。
过了几分钟,他转身走向停车场。
车里很安静。他把卡片放在副驾驶座上,看了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路上没什么车,红绿灯也刚好顺路。他平时不会注意这些,但今晚觉得,好像连交通都配合着他心里那点说不清的事。
回到家,他脱下外套挂在门后,军装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衣柜。这是习惯,不是讲究。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那张卡片被他轻轻放到了桌面右上角。
他坐下来,打开电脑。
光标在搜索框里闪着。他输入“苏梦瑶 公益”四个字,按了回车。
页面跳出来一堆新闻链接。第一条是三年前的报道,标题写着《富家女连续六年走访山区小学,未带随行记者》。配图里,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蹲在一个小女孩旁边,正帮她整理书包带子。背景是一所旧教学楼,墙皮有些脱落。
秦天点开第二条。
这是一段视频截图,时间戳显示是去年冬天。她站在一所临时帐篷学校门口,手里拿着一叠作业本,正在和一位老师说话。天气很冷,她鼻子通红,头发被风吹乱了也没管。报道说,那次她在那里待了三天,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陪学生早读。
他又翻了几页。
有一篇基金会年度报告提到,苏梦瑶个人设立的助学金项目已经资助了三百二十七名学生完成中学学业,其中五十六人考上了重点大学。资金来源写的是“匿名捐赠者”,但在审计备注栏里注明了姓名缩写:S.m.Y。
秦天盯着那串字母看了几秒。
他继续往下查。
有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一篇不起眼的地方媒体报道提到,两年前某地发生泥石流,一所村小被冲毁。灾后第三天,有人自费运来建材,牵头重建校舍。施工期间,这个人每天都出现在工地,搬砖、递工具、给工人送水。直到竣工仪式上大家才知道,她是苏梦瑶。
照片里,她穿着劳保鞋和工装服,脸上有灰,肩膀上搭着一条湿毛巾。旁边站着几个村民,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感谢恩人”。
秦天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
他想起晚宴上她说的话:“我看见了,就得做点什么。”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客套话。
现在他知道不是。
他又打开一个搜索词:“苏梦瑶 捐赠 记录”。
这次跳出的信息更具体。某次地震后,一家儿童福利院收到一笔五百万元的捐款,转账人信息为空,用途栏只写了“用于孤儿安置”。这笔钱后来被写进政府审计报告,才被人发现与她有关。
还有一条视频记录,拍摄于某个偏远乡镇。她坐在一间临时教室里,面前围了一圈孩子。她在教拼音,声音有点哑,但一直坚持讲完两节课。结束后,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视频没有剪辑,镜头晃动,画质模糊,明显是用手机随手拍的。发布账号是个普通网友,标题就叫《今天来了个特别老师》。
秦天看完最后一个视频,合上了电脑。
屋里很静。窗外的路灯亮着,照在抽屉边缘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他起身拉开抽屉,把那张卡片放了进去。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站在桌边没动。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提起公益,如果她只是笑着敬杯果汁就走,他会不会就这样把她当成另一个出席活动的名媛?
答案很快浮现——会。
但他现在知道了,她不是。
她做的事,不是作秀。没有闪光灯的时候,她也在场。
就像他在任务中穿过通风管、踩过尸体、在黑暗里等命令一样,没人看见的部分,才是最真实的。
而她也是。
在那些没人关注的角落,在那些连新闻都不愿意多写两句的地方,她一直在。
秦天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做的事情,和他自己走过的路,其实没那么不同。
都不是为了让人知道。
而是因为,这事得有人做。
所以他能理解她为什么坚持去那些地方,为什么宁愿被人说“假清高”,也不肯停下。
就像他明知道危险,还是会选择留在前线。
选择,从来都不是轻松的事。
可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回到桌前,重新打开电脑。
这一次,他搜索的是“云岭县 小学 路线”。
页面显示,那里距离市区四百多公里,山路崎岖,雨季常有塌方。最近的一趟班车每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发车,要坐八个小时才能到镇上,再换摩托车进村。
他看着地图上的红点,一个一个连起来,像一条蜿蜒的线,伸向山的深处。
他记下了几个关键节点。
然后关闭页面。
他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
走到床边,脱掉上衣,准备休息。
躺下前,他看了眼床头柜。那里放着明天的日程表,原本写着“上午会议,下午汇报”。
他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了解助学项目情况。”
写完,他放下笔,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响了。
他起床洗漱,穿好便装,没有戴军衔标志。出门前,他顺手把那张卡片塞进了内袋。
车驶出小区时,阳光刚爬上高楼的顶端。
他打开导航,目的地输入了一个名字:
“希望小学”。
车子平稳前行。
收音机里播报着早间新闻。
他没听清内容。
注意力落在前方的路上。
一条他从未走过,但忽然想试试看的路。